直至放下碗,李瀚猙以薄荷水清了口,方啟唇:“今日菜式,可是不合崔掌櫃口味?”
崔窈娘看了看自己粒米未剩的空碗,複又看向李瀚猙,疑道:“此言何意?”
李穩捂眼,心中暗歎,大人尋話之術實在拙劣呐!
“我觀崔掌櫃進食之時,唯夾面前的蒸魚,故而有此一問。”
?
不好好吃飯,卻盯着他人亂看,是何道理?
崔窈娘實難理解李瀚猙怪癖。
“李大人,天色漸晚,我等再留徒生話柄,不便叨擾,這便歸去了。” 盧三珍打着飽嗝,這才想起了時辰一茬。
李穩忙道:“宵禁将至,且讓府中馬車送二位回‘绮夢履’罷,大人,您覺得呢?”
李瀚猙隻顧着盯着崔窈娘仍在發腫的手掌。
“大人!” 李穩聲量高了些,這才把李瀚猙的魂喚了回來:“我駕着馬車送崔掌櫃回去罷?”
倒也不必麻煩,崔窈娘實在很怕跟李瀚猙牽扯不清,正欲開口拒絕。
李瀚猙抿了抿唇,口唇幹得厲害:“若任由二位步行回去,宵禁之時,恐有不便。”
李穩也未多想,插嘴道:“正是正是,若如上次那般在路上被巡防營盤查,可就不妙了!”
上次,什麼上次?崔窈娘一聽,抓住李穩話裡線頭抽絲剝繭,算是想了個明明白白,怒瞪李瀚猙:“我們半夜請藥路上被巡防營盤查時,果真是你派李穩跟蹤于我?”
李穩自知說漏了話害了李瀚猙,側過身狠狠打了自己幾巴掌,這張破嘴,關鍵時候掉鍊子,氣煞我也。
看着纖瘦人兒站在那處氣得發抖,李瀚猙隻得點頭認了。
崔窈娘那剛因黑玉化瘀膏和清蒸鲈魚稍有平複的心,再度怒起想爆。
“李大人,為官亦是這般不講誠信?前腳剛應諾得好好的,後腳便被拆穿,誠信何在?” 崔窈娘心中氣惱,這李瀚猙三番兩次如此,實在讓她難以忍受。
“崔掌櫃,我家大人絕無惡意,僅是擔憂你的安危。因着擔憂,得知‘绮夢履’失火,怕你沒個照應,才派了我去。”
“你莫一味袒護你家大人,讓他自己說!”
看着李瀚猙神色未明,不置一詞,崔窈娘火起轉身欲走。
李瀚猙幾步上前,急忙阻攔:“崔掌櫃,且聽我一言。”
“還有何話可說?” 崔窈娘滿臉怒色。
“我為官重諾,還望崔掌櫃再信我一次。” 李瀚猙言辭懇切,目光炯炯,平日裡的沉穩與睿智在這一刻似乎都如馬甲未披,隻剩下芯子裡的慌亂無措。
崔窈娘一扭身,躲過李瀚猙阻攔,不為所動:“李大人之話,我已不敢輕信。” 言罷,拉着盧三巧便要離開。
李瀚猙望着崔窈娘離去的背影,微微張了張嘴,看着還伸在面前的手臂,撈了個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他追了幾步,看着崔窈娘急于逃開他,疾行之下,于燭火不明處崴了下身形,一顆心像是被雙手緊緊握住,失血麻痹得厲害。
手背上青筋暴起,極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将她扛上肩頭的沖動惡念。
李穩在一旁亦是焦急萬分,看着自家大人那失魂落魄的樣,咬牙一跺腳,追了上去。
崔窈娘領着盧三珍,氣沖沖地走在街道上,心中滿是憤懑。
盧三巧輕聲安撫道:“窈娘,莫要太過生氣,我們已然出了李府,今後少接觸便是。”
身後蹄聲哒哒,籲 ——
李府馬車緩緩駛來挺穩。駕車之人正是李穩。
“崔掌櫃,我家大人囑咐我務必親手将二位安全送回‘绮夢履’。大人言明,若是讓二位在宵禁之時還在外奔波,我也不必再回去了。” 李穩握着馬鞭,恭敬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崔窈娘已經相當煩聽到 “我家大人” 四字,但夜幕沉沉垂簾遮攏,一想到巡防營繁瑣的盤查,最終還是無奈地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