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樞甯半邊眉擡起。
羽弗冬也顧不上換氣,一口氣交待完:“半路又殺出來個銀發魔,一把青銅重劍咔一下就讓銀面魔化成了灰。完事之後,那銀發魔還沖我點了下頭,又唰的一下化成煙走了。”
淮樞甯拇指摩挲着嘴唇沉思。
羽弗冬手接雨水,放嘴裡又嘗了嘗,說道:“怪了,這雨怎麼還帶點解毒祛寒的意思?像我熬的琥珀解迷湯……”
淮樞甯還在思索,但看神情,應該想明白了謎題的關鍵在誰身上。
她剛要轉身問尹樓蘭,就聽身後悶響一聲,尹樓蘭摔下了床。
他扶着床沿,掙紮着,晃晃悠悠站起了身。
“唔!毒勁去得好快。”羽弗冬訝道,“這就能下床了。”
淮樞甯走過去,扶起了他。
“你要上哪去?”她問。
尹樓蘭蹙着眉,手指冷如冰,在她手心因用力而顫着。
淮樞甯捏起衣袖,給他擦了額上的薄汗,手指輕柔将他的發絲繞在耳後,溫聲細語讓他慢一些,緩着來。
她此刻的言行溫文爾雅,仿佛剛剛在床上又親又咬,險些擦槍走火的不是她。
這般溫柔照料之後,她又彎着腰,将臉挨近了,笑着問他:“樓蘭,你去鬼見語采藥,是去見誰了?”
尹樓蘭呼吸斂淺了,停下動作,垂眼盯着地面看了好久。
最終,他擡起頭,因舌尖還餘留着麻木,緩慢地同她說:“我救過一個魔,我去鬼見語……找她複診了。”
說完,他一副認定了自己沒錯的表情,就像在說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事就這麼個事,我做都做了,随便你。
淮樞甯亦是盯了他許久,從淺笑到短暫思考時的面無表情,最後,化開濃濃的笑意,問他:“你怎連魔也醫呢。”
“你管不着,我遇上了,她要死了,那我就要醫。”
聽到尹樓蘭這番發言,羽弗冬咂了下嘴,兩手一攤,聳了聳肩。
也對,他第一次見尹樓蘭,尹樓蘭就說過,他的醫道詭谲,是因最初想救一個魔。
“也沒說你有錯。”淮樞甯輕聲細語哄着。
羽弗冬實在無眼看,背過身去,朝着天空翻了個白眼。
“你救的那個魔,是男是女?”淮樞甯又問。
尹樓蘭推開她的手,隻是力氣不夠,被她化了勁,紋絲不動。
“和你無關……”他視線躲開,不自在道。
“看來是魔姬了。”淮樞甯笑了起來。
她接着像逗趣似的,又問他:“漂亮嗎?”
偷聽的羽弗冬聽的是一背冷汗,心道,魔哪有不漂亮的。這問的,雖是笑嘻嘻,但分明鋒芒在背,是在扔刀子。
尹樓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你救她,她卻給你下毒。”淮樞甯笑容滿面,手指輕挲着他的發梢,“羽弗,你說毒是下尹醫士哪裡了?”
羽弗冬想,你記憶力超群,怎會記不得,這擺明是故意的。
“發絲上。”羽弗冬配合着自家主子,無感情作答。
“嗯,發絲上。”淮樞甯歪頭,眼睛直愣愣盯過去,“魔若動惑,沒幾人能抵擋得住。尹醫士,你救的魔姬,可有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有動過魔惑,讓你癡迷與她歡好嗎?”
她還未說完,尹樓蘭就撇過頭,怒目而視,忍無可忍。
“不關你事!”
淮樞甯蕩開笑容,吟吟笑道:“你看,救魔沒什麼好回報吧。不報救命之恩,還下毒給你……還有魔來追殺你。”
尹樓蘭深吸口氣,閉目反複思索後,睜眼說道:“她在魔域……應該有許多喜歡她的。起初,我救她時,她對我很好,就和我遇到的普通病人一樣,禮貌溫柔。她對我溫柔,讓我得罪了她身邊的那些魔,這次去複診,我應該被他們盯上了……她送我到鬼見語時,叮囑我不要再見她。”
他早就想好了措辭,反複将這些話雕琢,讓它們聽起來更加可信。
“聽起來,這個魔姬在魔域地位不低啊。”淮樞甯道,“羽弗,你覺得呢?”
羽弗冬:“是我的話,更想知道那加兒子的情報。神秘兮兮的,但根據咱們捕獲的那些魔吐出的信息來看,魔王子應該是魔域明主了,幹勁挺大。尹先生有打聽過這些嗎?”
“我的命隻有一條,為何要去作死。”尹樓蘭垂眼回答。
他有了幾分力氣,這次掙開了淮樞甯,走入雨中。
羽弗冬不解:“大晚上的,上哪去?”
淮樞甯跨過門,伸手。
羽弗冬琢磨了會兒,恍然大悟,摸出一把傘來雙手呈給她。
淮樞甯快步追上尹樓蘭,默默撐起傘。
尹樓蘭頓了頓,一言不發,走到了醫館的廢墟前。
跟在後面的羽弗冬見狀,一拍腦門咋舌道:“好慘。”
他算半個醫士,瞧見這散落一地又被雨糟踐過的藥材,肉疼的直龇牙。
再一瞧廢墟旁,尹樓蘭那抹有些無助茫然的背影,啧,更慘了。
連他都有些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