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眼裡的光也跟着消失。李佩央抱着自己的舊書包,徹底沉寂了。
周庚禮從後視鏡裡看清了她全程的變化,他不緊不慢地在路口掉頭,減速停到路邊。
“下車吧。”他對她說,“還是說,你想讓我把車停你們學校門口?”
李佩央愣了下,用力搖頭,“不用。這裡可以。”她誤會他了嗎?
下車前,她還小聲對他說“謝謝”,然後沒有猶豫,逃也似地跑開了。
謝什麼。又不是要放過她。
周庚禮往後一靠,拿出手機開始翻電話。
他剛剛終于想明白一件事,為什麼他的一些狐朋狗友到了一定年紀,就要找個漂亮的女孩陪着。明知道最後也不會娶人家,也還是老婆長老婆短地哄。
他之前想,有那精力玩點别的刺激項目不好嗎?老婆家裡早晚都給安排的。
現在他想通了,其實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遇見了一個漂亮合胃口的姑娘。
一見鐘情太麻煩,周庚禮混蛋地想,他就是見色起意了。誰能把他怎麼着。
然而,他今晚還是放走了李佩央。
因為在這地界上他不能亂來,敢“強搶民女”,他爸第一個斃了他。他大哥和二哥也都在走上坡路,他不能當害群之馬。
她最好是,主動來找他。
周庚禮給自己的生活助理姚議打了個電話,“上次讓你找的那個李佩央,往她母親住的醫院的賬戶上打五十萬。盡快辦。”
這“投資”有風險。
不過,他對李佩央很有信心。他很清楚,這“風險”幾乎為零。她是個聰明姑娘。她今晚就猜到他想要什麼了。
—
五十萬對于周庚禮來說隻是一次低成本的試探,但李佩央拿着醫院開的收據,在母親的病床前沉默了很久。
最後李佩央捧起她枯糙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看着她渾濁的眼珠,輕聲問:“媽,你覺得我該去嗎?”
“啊啊。”頭發斑白的女人張大嘴,隻發出來兩聲含糊的聲音。
她母親腦部受過重創喪失了語言能力,再加上精神失常,平日她跟她說話,不管說什麼,她都隻能“啊啊”兩聲作為回應。
“我也知道不該。”李佩央疲憊地趴在母親腿上自言自語,“但好像,也躲不開。”
他知道她在哪裡上學。她還要在那裡待三年。她躲不了三年。
幫母親擦洗過,李佩央對她說了句“晚安”,關燈離開了醫院。
***
連續兩個星期,周庚禮都到點回家。
他在守株待兔,李佩央是那隻兔。
終于一個周六晚間,他開車回來,拐進路口之前,瞥見門前台階上坐着的,他的“兔子”,來了。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短T恤,樣式很舊,但很幹淨,褲子還是那條萬年不變的牛仔褲。大夏天,她都不嫌熱。
周庚禮幹脆把車停路邊,下車自己走過去。
李佩央正坐在他家門口借着光在背專業課的化學公式。聽見他皮鞋的聲音,她擡起頭,站起來。
還是“大光明”發型,妝也沒化。還好頭發厚,天天梳這麼緊,早晚要掉頭發。周庚禮想。
“周先生。”她出于禮貌先打招呼。
“你怎麼來了?”男人明知故問。
第一次,李佩央沒有低頭,而是直視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臉說:“您給我媽媽打了五十萬。我想來說謝謝,順便看看,有沒有我能幫您做的工作?”
她也挺會裝。周庚禮遂笑着逗她,“你覺得,你能幫我做什麼?”
李佩央沉默兩秒,低頭微微揚起唇角,笑得很腼腆,繼續客氣地回答他,“您是厲害的大老闆,無所不能。好像,我也做不了什麼。抱歉,可能今晚打擾您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剛下一級台階,就被他擋住。
腦子真活啊,李佩央。話說得滴水不漏,一點虧都不想吃。
當時周庚禮笑着看她,特别想揉揉她小腦袋,看她大腦是不是比别人多轉了幾個彎。
可當他不顧風度擋住她的路時,李佩央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明白了,這人...他沒那麼要臉。
周庚禮指着她懷裡的書包問,“包裡裝的什麼?”
他之前就想問,一個舊書包當個寶一樣天天抱着。不過,今天他是猜到了裡面有什麼,所以才故意問。
來都來了,他想,别想着跑啊。坦誠點多好。
“是,是...”李佩央睫毛眨得亂顫,“書。”
“嗯。”他哼了一聲,雙手插兜,向前彎腰,下巴幾乎要搭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邊用低沉溫柔的聲音一字一字問,“那,換洗衣服帶了嗎?”
李佩央瞬間睜大了雙眼,小臉煞白。
七月,沒有任何風吹,燥熱發悶的夏日夜晚,少女卻感到如墜冰窖,身體裡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僵硬地動不了。
她聽見受驚的蟬鳴聲中,夾雜着她自己的、不帶任何起伏的聲音,輕輕地說:“...帶了。”
“行。帶你去個别的地方。”他家不行。
周庚禮揚揚眉,心情很好地牽住她的手腕,往停車的方向走。
李佩央面色灰白地跟在他身後。
那時的他對于她來說,如同一隻魔鬼,他牽着她走進夜色,像是要拉着她堕入地獄。而她不敢有一次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