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陽村離縣城不算遠,但是因為太窮,尋常并不常去縣城。似縣城發生的這些趣事他們聽到的極少,現在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何氏把面給張大舅端過來,也站在一邊跟着聽。
“……梅家大爺當場拿出二百兩銀子下注,其他的公子哥也都不甘示弱,最少的都有五十兩。”張大舅一邊吸溜面條一邊說道。
“啊?”呂氏婆媳四個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五十兩銀子,他們一家十幾口子人辛苦十年都不一定剩下這些錢,人家為了一個賭注輕飄飄的就給出去了,真真是同人不同命。
這之後,林振文感覺到大家聽熱鬧的心情淡了許多,被呂氏睃了好幾眼的何氏,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有活,慌慌忙忙的出門去了。
折慈和林振文也趁機告辭。
仨人合力割了兩筐豬草,再回家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
榆陽村現在大多還是一天兩頓飯,隻因為現在農忙才改成三頓,不過晚上這一頓明顯是湊數的。像林家,除了兩個主要勞動力林仲田和林清河,其他人都是稀飯。
大米和切成丁的紅薯一塊煮粥,不當飽,但味道不錯,入口甜絲絲的。
林振文專心夾紅薯丁。
農家吃飯沒有那麼多規矩,但是長輩不放筷小輩就不能下席。林仲田和呂氏動作向來慢,他需要找點事情打發時間。
等差不多都擱筷,呂氏突然開口說話,“老大老二雖不在家,不過每房都有人在,我就來說個事情。再開課,振興就要交下年的束脩,還得準備給先生的中秋節禮,此外還有筆墨等花銷,算下來要用二兩銀。”
聽見這個數目,何氏苦了臉,小呂氏臉色也不好看,就是林青園也有點木。
屋裡突然安靜了下來,一時間,林振起砸吧嘴的聲音顯得尤其突出。
林振興突然站起身,他目視三位長輩,“大伯母,三叔三嬸,讓你們受振興拖累了,請放心,我一定會努力,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咱們是一家人,在我心裡,振家振業和振起振文一樣,都是我弟弟,其他說不準但隻要我在,以後振家振業有的振起振文一樣都不會少。”
何氏和三房兩口子聽到他這麼說,都有些激動。
說實話,他們不是看不到林振興的天賦,隻是兒子當然是自己的好。他們現在還沒分家,但難道還能一輩子不分家?二兩銀子分攤到三個房頭,一家也有七百文,可不少了。
林家現在十六口人,伺候将近五十畝地,不用交稅,不用徭役,一年到頭都剩不下十兩銀子。這還是今年緩過氣來的收成,前兩年幾乎是完全不剩錢。
“振興,在你心裡,你三叔是隻圖這個的人?侄子有前途,我當叔的高興都來不及,從一開始我就是支持你的。”林青園說道。
小呂氏在旁邊猛點頭。
“謝謝三叔三嬸。”
何氏看三房兩口子表态了,婆婆正朝自己瞪眼,就知道自己也得如此,“振興,我,我不懂什麼道理,你好好讀,讀,讀出名堂後隻要能顧着點文娃,我和你大伯就打心底感謝你。”
一句話叫何氏說的斷斷續續,幾不成句。
林振興耐心聽完,同樣道了謝。
事情就這麼确定下來了。
林振文其實有點佩服林振興。剛才他做出的那些承諾,完全瘙到大房和三房的癢處,他們任勞任怨,所圖不過是自己兒女的前途。
林振興給出了承諾,他們就能心甘情願犧牲,不是為林振興,而是為他們自己的兒子。
他很聰明!
還不隻是聰明,如果撇去預知内容,隻從過去和現在看,林振興人其實很不錯。
在讀書這條路上,農門子弟要付出比其他學子十倍甚至百倍的辛苦,主要是資源實在太差了。為了買一本書,全家都得跟着挨餓受罪湊銀子。
林振興明白家中辛苦,學習非常刻苦。在家時,他屋中的燈最少也要亮到子時。有時候,林仲田和林清河敲好幾次窗戶,他才會去睡覺。
定居榆陽村之前的事情,林振文記得不甚清楚,不過他娘時常提起,就是移民路上林振興都不忘背書,時不時的還會去找族長指導功課。
十歲左右,即使現在的男孩早熟,但有幾個能有林振興這份自制力?
此外,面對長輩,他以禮相待。受爹娘影響,家裡小輩對林青山和何氏的态度有時候難免輕慢,林振興卻從來不如此。因此,即使是林青山和何氏,對他的印象都很好。
面對家中兄弟姐妹,他一視同仁。家裡最頑皮的林振起,隻要在他跟前就會變成乖寶,有時候大堂哥說話比他娘說話還管用。沒拜先生之前,林振興在家讀書,他每日都會抽出時間教兄弟姐妹認字。
作為孫子,侄子以及長兄,林振興表現得都很好。
如果不是他們之間的命運早已注定,林振文覺得自己和林振興沒準還可以友好相處一百年。
不過這也隻是想想罷了。
走出堂屋,林振文和折慈出門直接出門散步消食,順便繼續下午的背誦課。等他們回來,還沒進門就聽見林振興正帶着家裡弟弟妹妹讀《三字經》。
“文娃回來了,過來我們一起讀書?”林振興招呼道。
林振文搖頭,“振興哥,我今天很累了,想先去睡覺。”
林振興不氣也不惱,“也好,你現在合該好好睡,才能長個。”
林振文鼓着腮幫子應了一聲,徑直回屋。
晚上,折慈和林振文說話,“我瞧着振興不錯,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你為何不願與他親近?”
這已經不是折慈第一次說這些話,隻是這次更加直白。
林振文沒回答,黑暗中他看了一眼他哥,又看一眼他哥。
“不想說我就不會逼你,”折慈歎了一口氣,“隻是振文你記着,就算是再不喜歡哪個人,也不能直接表現出來,讓對方察覺到會有壞處。”
“嗯,我知道啦。”林振文表示受教。
第二天,折慈聽到外面何氏有動靜,就跟着起了床。外面天剛籠明,他在院裡遇到了林振興。
“七郎,聽說你前幾日你受了涼,今天怎麼不多休息會兒?”
折慈沒什麼表情,“多謝關心,現在我已經大好了。”
說罷,他與林振興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