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要下麥田,林振文出門前專門穿了襪子。
日常穿的草鞋,平常走路還行,下麥田卻十分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被麥茬和麥芒紮到。
尤其他皮嫩,就更遭罪。
襪子、袖套、紮褲腿,林振文的下地三件套一件都不能少。
大人們不是不知道這麼穿少遭罪,隻是經過幾年乃至幾十年的風吹日曬,他們現在各個皮糙肉厚,穿上反倒是多此一舉。
至于擔心孩子?農家孩子誰不是這麼過來的?未來幾十年都要如此,從小就應該多經曆,慢慢就習慣了。
林振文還記得三房的林振起第一次下麥田,被紮的嗷嗷直叫喚,他三叔雖然着急,卻沒有慌亂。周圍一圈看熱鬧的,哈哈說着自己當年如何如何。
林振文聽完,隻覺得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他們正在經曆的長輩們早就經曆過了。
有林振起這個前車之鑒,林振文為第一次下地做了萬全準備,昨天他身上的全套裝備,就是那個時候何氏給他做的。
今天他隻是拾麥穗,布罩就不用戴了。
林仲田割麥割到地頭,直起身子緩口氣,轉頭就看到孫子站在樹蔭下,正撅着腚紮褲腿,看他腳上還套着襪子,林仲田不禁抽了抽嘴角。
老大家這個,年紀不大,活幹不多,事是真不少。
東地所有田地加起來差不多兩百畝,林家這二畝地位于中間位置,前後左右都是田,中間隻有一條可供成年男子側身通過的小徑。
現在大家都在割麥,地頭空出來,才感覺寬敞些。
周圍那麼多地,隻有挨邊那家地頭種着一棵榕樹,因為樹高冠小,不影響莊稼生長,一直留了下來。榕樹投到地上隻有巴掌大的蔭影,現在,他孫子整個小身子都擠在蔭涼下,生怕曬到一點太陽。
林仲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林振文不知道他爺心裡的糾結,把自己收拾好後,他站直。看見他爺,不緊不慢問了聲好,“爺,我來幫忙啦。”
說話倒是很像樣子。
林仲田應了一聲,順便給他支活,“那你就負責地頭這片。”
“知道了,”林振文點頭,他把背簍放在地上,“爺,我去給我娘和我哥打聲招呼。”說完,不等林仲田說什麼,就向折慈走去。
林仲田尋常很少和家裡孫子輩說話,除了林振興,他待其他孫子孫女都很平淡。林振文隻是告知他一聲,并沒指望他能回話。
兩畝麥,連割帶捆,還要挑到麥場,需要不少力氣。
林家現在隻有林仲田和林清河兩個勞力,前者負責割麥,後者負責挑到麥場,何氏和折慈則負責把麥捆成捆以及拾麥穗。
此時,折慈就在捆帶穗麥稈。今日他穿着方便幹活的短打,戴着稍舊的草帽。林振文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正在打結,小臂青筋突起,顯得很有力量。
“哥,”林振文喊道。
折慈擡頭,草帽下面的臉頰上全是汗水,看到林振文,他笑了笑,“這就過來了?”
“嗯,睡醒了,也吃飯了。”知道他關心什麼,林振文索性直接交待。
“那就好。”折慈把草繩鋪在地上,卷起一捆帶穗的麥稈,然後拾起草繩,拉到上面打上緊實的結,一捆麥稭就捆好了。
林振文看着折慈動作,不經意瞥見了他手上的劃傷。他哥皮膚白,有傷口就十分明顯,“哥,你手背劃傷了。”
折慈看了一眼,不怎麼當回事,“剛才被劃了一下,放心,不疼,過兩天就能好。”
就算不疼也不會好受,現在天熱,動不動就一身汗,汗水滲進傷口,哪有不疼的?
林振文皺眉,他不喜歡他哥的态度,因為是自己所以沒關系,他好像巴不得自己受傷一樣。置換一下,要是受傷的是他,他哥不知道要擔心成什麼樣子。
不過他能怎麼辦,總不能拉他哥回家,叫别人知道他們為這事跑家走,肯定笑他們小題大做。再說回家又能怎樣?頂多也隻是能用清水洗洗。
林振文抿唇取下一隻套袖,翻過來,系在他哥傷口處,惡聲惡氣:“不許取下來!”
看到林振文發紅的眼眶,折慈似乎有些不理解,不過還是應聲,“我知道了。”
林振文又心軟:“哥,你别太能幹,累了就歇會兒。”
聞言,折慈啞然失笑,“放心吧,我有分寸。”
折慈沖林振文挑了挑眉,“我隻是覺得晚點比現在更熱,地頭又沒有蔭涼,歇着也是曬,還不如早點把活幹完回家。”
那也是,除了那棵榕樹,周圍就沒有能乘涼的地方。
“奧。”
林振文又和何氏打了聲招呼,就去地頭拾麥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