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文凝神聽了片刻,确定沒動靜直接滑坐到地上。
他現在鬼鬼祟祟躲在堂屋東間後窗戶底下,農村牆薄不隔音,堂廳裡的說話聲他們在這裡聽得清清楚楚。
是的,他們,林振文旁邊還站着他哥折慈。
當然,後者是被硬拉來的。
分家能得小五畝地,說實話,這已經在林振文的預料之外。聽林青山和何氏的轉述,他爺幾次三番強調不會分他們太多,剛才也說要分他們三畝地,林振文覺得這是他爺的真實想法。
最後變更想法,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族長都看不下去了。
林振文暗自在心裡盤算了下,五畝地一年的産出,大概将夠他們一家吃用。
現世,水田旱地畝産很低。以水稻為例,經心伺候一整季,至多産糧二三石,也就是二百多三百斤的樣子。少說也就一石多,也就是百十來斤稻谷。
這還得是整年風調雨順,一家勤快沒有懶漢的情況下,但凡天公不作美,糧食産量就會在差的基礎上再減半。
林家田地照顧得精細,畝産都在中上等。這是林仲田父子四人整日整日焊在田裡,一年四季都在不停歇幹活才有的成果。
分家後,他們可能還達不到現在的收成,更不用說,明年開始他們就要正常交稅了。
一家五口的身家性命全都在五畝地的收成上,就算不考慮天災人禍,他們也會活得很辛苦。
另外,據林振文所知,他們家分到的田地宅基地都很棘手。
先說東地,離得最近的水源是梅水。但因為地勢略高,不能挖渠一勞永逸,想要澆地就得靠人工挑水,往年他爹得挑好幾天水,每次肩膀都跟費了沒兩樣。
再說宅基地,幾乎是林氏族地中離村最遠的,不說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尋常也很少見到人。
根據大昭律法,百戶為一裡,設裡長,掌管戶口、課督稅收。現世講究“父母在,不分家”,四代同堂不算罕見,每戶多說大幾十口,少說也有數十人。豚山縣治下,大緻是按照五村為一裡的規則劃分的。
榆陽村特殊,村民多數是移民來的,建檔時二百餘戶,村民數還不過千,本來是要并入其他鄉裡的。但榆陽村和附近的村落,不是隔山就是隔水,就是單純離得遠,考慮到移民松散,外村裡正不方便管理,才破例直接在此設裡。
三年來,榆陽村民增口近百人,各家各戶建房開荒,最開始的前後兩條街道逐漸往前後東西擴建,村子規模越發大了起來。
林家住在後街,各家劃分出現住的宅基地後,又往後丈量五百餘步,劃為自留地,是預留給子孫後代的建房用地。
林振文家分到這塊宅基地正好在西北角落,隔着自留地和榆陽村相望。
非要找好處,除了清靜外,大概就是它靠近官路和豚水橋,交通還算便利。隻不過這個好處擱到農戶身上可以說毫無用處,畢竟除非必要,他們幾乎不會去縣城。
至于族長和他爺口中那個好處多多的池潭,面積确實不老小,但卻是個臭水溝,離老遠都能聞見臭氣。夏天更是不得了,直接成蚊子窩,遠處看去黑壓壓一片。
一想到要搬到那邊住,林振文瞬間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哥,”林振文扁嘴。
折慈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指了指屋内,示意他繼續聽。
林振文凝神,聽見屋裡他爹正在說話。
林青山言辭懇切,林振文聽完,滿臉詫異,他爹怎麼突然硬氣起來了?
折慈輕笑,擡手把林振文的腦袋拍的一點一點的。為父則剛,屋裡那位父親為兒子才能做到這樣,大概……天底下所有的父親都是一樣的。
垂眸看身邊的小人凝神聽屋裡的動靜,他漫不經心的擡擡眼皮,正好看到牆角匆忙見未及拉回的衣角。
折慈勾勾唇角,轉瞬便低下頭,阖眼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