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當然可以,”葉槐說,“不過我們雀雀很難追的,學長你可能要費點勁了。”
“是嗎?”江既遲的目光又落回倪雀身上,他扯唇笑了笑,“謝謝提醒,我會做好這個準備的。”
倪雀雖瘦,個頭卻有168,翟夢幾個,不論誰背她,都挺吃力,還是少不了倪雀自己雙腳踩地行走。但她這麼挂人身上,她自己累,被挂的人也累。所以大家也不便在樓下多耗,互相客氣了幾句後,仨室友就半托半背着倪雀進樓了。
這會兒晚上十點多,宿舍樓前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還不少。
江既遲一人一車停在這兒還怪顯眼,總人路過學生投來注視。
他于是上車,往校内停車場開去。
停車場很是寂靜,江既遲沒急着下車去往研究生宿舍,而是坐在車裡,點了支煙。
腦海裡控制不住地回想剛才倪雀趴在他背上,張開手說她有好多好多的那一幕。
他背着她,他其實看不到她的臉、她的動作,但是他又完全可以想象那個畫面。
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并不是純粹的高興,甚至在這一刻,他也不僅僅感到高興。
還有些其他的複雜的情緒,糾結在一起,無法用單一的難過、歉疚、心疼來形容。
他清楚地知道倪雀說的好多好多,指的是喜歡。
他忍不住想,倪雀是時隔三年多,他們再次遇到後,重新喜歡上了他,還是這麼多年,一直都喜歡。
如果是前者,他會高興居多,為再一次被她所喜歡。
如果是後者,他也高興,可也為她不值。這種不值并非他對自己的一種貶低菲薄,而是從客觀上來說,她為他所傾注的感情成本,和她能從他這兒攬獲的情緒價值,根本不成正比。
哪怕她的喜歡是緘默的、無聲的。
而這三年多裡,倪雀于他,是生疏的、遙遠的,是記憶犄角旮旯裡,幾乎不曾被留意到的一绺淡白色的煙。
那幾年間,僅剩的與她的那一層關聯,大概就是他資助了她吧。可也因為他借用了朋友的身份,他選擇了匿名,這層關聯,單薄得可以忽略不計。
她喜歡他時,他看山看海看雲看雨,也沒有看她。
她的喜歡若真是一場持續了三年的晴雨,他何德何能是那片凝成雨滴的水蒸氣。
這般自省中,江既遲無法不回望審視自己當年離開青螺鎮這件事。
他還能記起當時的心情。
在被倪雀偷親後,他震驚得無以複加,實在難以置信,半夜睡不着,一直在複盤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否存在無意識的過界,才讓一個簡單樸實的小朋友對他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他想了大半個晚上,那一夜基本沒怎麼睡。然而他的大腦根本處理不過來這條信息,他毫無頭緒。
最後他想,也許他并不擅長和十幾歲的小朋友打交道吧。怕面對面的告别讓倪雀在他面前顯露更多情緒,也怕自己在知道倪雀對自己的心思後,和她再相處會過度解讀她的一言一行,當天夜裡,他就改簽了機票,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
當時他并沒有所謂的倉皇而逃的感覺,他認為他的不告而别,果斷且及時,是一個理性且正确的決定。
現在回想,他也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慌,否則後來也不會讓馮子業給倪雀帶話,讓她辦了手機号後聯系自己,而在倪雀一直沒聯系他後,他也默認般地毫無作為了。可能在他自己都未知的内心深處,他本身也想揭過那一頁、斷掉那絲緣。
并且,他也并不絕對是正确的。
他一個招呼都沒打,就提前走了,那時候的倪雀,說不定第二天還興緻勃勃地去找他,想要送他一程,結果被告知他早就離開了。
她是不是也曾驚訝、不解,或失落、難過?
想到這裡,江既遲覺得胸口都悶了幾分,他把車窗摁到最敞,擡手又解了一顆襯衫的扣子,領口往兩邊扯了扯。
他狠吸了一口煙,煙頭猩紅燃至極盛。
煙霧吐出,他眯了眯眼,又抵着車載煙灰缸将抽了一半的煙滅了。
他在一片寂靜中沉默着坐了很久,久到心頭那深重的郁郁之色,在回憶了這麼多天的點滴之後,又終于被一點明媚的彩色所挑染。
他拿過手機,點開和倪雀的對話框,終是嘴角彎了彎,敲了條信息,給倪雀發過去:【誰說今天的妝白化了,我看到了,我們小倪雀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