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雲清黎感到恐慌。
他一時忘情了,而童話不喜歡他這麼做。
“不要生氣,你不想見我,那我離開。”雲清黎艱難地做下這個決定,任誰也能看出他無比難舍不願,童話卻是瞅他一眼,哼了一聲,像是勉強承認他還算識相。
他希望童話不要皺眉。她不高興,他也會覺得難受。
童話是不同的,她頑強而有生命力,尋常人被關在這裡定然會極度恐慌,可是童話在先頭的害怕熬過去後,就自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一直沒有想逃走,或者做出任何偷偷離開的小動作。
雲清黎很感激童話沒有選擇離開,沒人會知道,在看到童話一個人時檢查了一會兒手機卻沒有打出那個求援的電話時,他内心那種鋪天蓋地快要将他整個人淹沒的狂喜有多恐怖。
他知道,被她關在這裡,童話一定很不高興了,可是沒辦法,沒辦法,如果不把童話關在身邊,他就活不了了。哪怕已經看到了她那個不會離開的可能性,卻還是不能完全完全的放心。
隻有除了這個,除了放她走,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滿足。其他會令童話難過的事情,他都不想讓其出現,也包括有時煩人的他自己。
他望着童話微皺的眉頭,恨不得伸手替她撫平,可是怕這又一次冒犯她。雲清黎癡癡地輕喃道,“我出去,妹妹不要不高興……我喜歡看你笑。”
可是,童話已經很少朝他笑了。
雲清黎即将退出去的時候,童話叫住了他。
“哎。”很輕快很自然的,一個促狹的短促喚音,這種招呼聲與逗貓招狗時會發出的“嘬嘬”聲也沒什麼兩樣。
然後這聲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叫停了雲清黎的腳步。
他來的時候,時間不算很早了,童話剛睡完一個很長的午覺。
醒來後,她為了清醒點,把窗簾拉開,于是陽光在他們談話的期間,得以慢慢地侵入滲透這個房間,将她包裹其中。此時,好像替她鍍上層溫暖明亮的光暈。
童話倒好似覺得有點刺眼,又不太樂意地癟唇。
她被光芒喜愛地簇擁着,雲清黎卻正好站在門口陽光照射不到的幾寸之地,被徹底地割裂開一樣。雲清黎回頭時,小臂下意識地發顫起來。
不知怎的,内心處那種無人所知的空洞感越來越大,似要将他整個人侵蝕。他不知這種挫敗感從何而來,雲清黎隻是一陣陣地,感到恐慌。
這樣被光籠罩住的童話很好看,他也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追随,可雲清黎也讨厭這種感覺。這種泾渭分明的錯象,讓他們兩個看起來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
正好童話也不喜歡被光曬着,那太熱了。雲清黎幾乎是沒帶任何一絲猶豫地去關上窗簾,隻留下一道縫。
屋裡暗了些,雲清黎的心落地。稍微蓬亂着卷發,但仍不損美麗的女孩,這才終于有些滿意。童話攏了攏自己散開的頭發,發号施令。
“我一會要和我媽打視頻通話呢。幫我梳完頭發再出去。”
純粹是因為雲清黎紮辮子的本領比她要精湛太多了,童話懷疑雲清黎私下裡偷偷對着教學視頻用他自己的頭發就試驗過千百遍。4399給她看過的視頻裡,雲清黎給她梳發編的花樣可多了。
她改了主意,懶得自己動手,幹脆小小利用把雲清黎,讓他走之前再發揮點作用。就幫她紮個頭發,那又怎麼了?童話毫無心理負擔。這麼簡單輕松的事情而已。
雲清黎的眼睛簇地一下亮了,他咬住舌尖逼迫自己清醒,才沒讓自己露出那副足以将童話吓慘的瘋狂樣子。
雲清黎的手穩穩地捧起童話的發,開始從頭幫她梳順。童話将這頭黑發保養得很漂亮,蓬軟烏亮的,雲清黎可以聞到淡淡的發水的香。
那晦暗苦澀的心緒,因她這一時心血來潮的恩賜施舍,而瞬間消失不見。
雲清黎不自覺喉嚨吞咽一聲,喉結滾動,項圈下,跳動的脈搏血液突突作響,底下的皮膚,又隐約地……泛起惱人的癢了。
皮質的定制項圈已經是極其舒服的材質,他不會在用料上便宜從而苛待自己,讓自己難受。可是那畢竟隻是裝飾類的,不能常戴的東西,雲清黎卻一天一分一秒也沒有把它取下來過。
緊實地貼合、壓迫着頸部的那塊肌膚,每天每夜,最終讓那裡被迫漾起一圈過敏的紅。他忍不住去抓,因此那兒如今已經面目全非,密麻的紅色,尖銳的血紅抓痕傷疤遍布交錯,驚悚怖人。
雲清黎怕讓童話看見,把脖子牢牢地藏在衣領裡。
隻是給童話梳個頭發,就幸福到頭暈目眩,什麼難過、委屈,通通抛到九霄雲外。
雲清黎感到自己的情感、行為,被全盤操控着,緊緊箍在頸間的項圈灼灼發燙。
雲清黎的脖頸束着這樣一個圈,似乎從身體深處又生長出這樣束縛牽連的一條絲線,童話隻用勾勾手指輕拉一下,他就能全身心地随她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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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輕柔的梳子滞鈍了一下,不小心扯掉童話幾根頭發,童話“啊”了聲,下意識不滿捂頭,語氣很不愉快:“痛哎!”
“抱歉,妹妹。”雲清黎放輕動作,童話偏頭瞪他一眼,又繼續轉回去在手機上打字,雲清黎抿緊唇,盯着童話頭頂一個乖乖的發旋兒,垂下眼睫,遮住其中陰郁濃稠的眼神。
……她在和誰打字。不是童婉念。龍朵先前和她也聯系上了,沒什麼事龍朵一般不找童話,現在手機對面這個煩人的人是誰?
好像是雲燃……他該死的弟弟。
雲清黎比童話高點,他能夠看清童話聊天的頁面,童話從不避着他和人交流,因此他甚至能看到她和對面人發的那些消息。那是雲燃。
她就當着他的面,故意和雲燃發消息。她絕對是故意的。明知道這樣會讓他難過,他會被擾亂心神,卻還可以理直氣壯地指責他走神。
雲清黎本來覺得,童話一連讓他幫忙梳了好幾天的頭發,讓他特别開心。可是現在,雲清黎能清晰看到雲燃和她的聊天,這簡直是場錐心淩遲的折磨。
雲燃說,他會找到童話。
他要把她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