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屹安擡起頭來,定定地看向人,他的面色在光線下顯出一片蒼白,甯楚檀隻覺得對方似乎比在書店時相遇更瘦了些,唇上沒什麼色澤,眉宇間是一抹難掩的疲倦。
他應該很累了。
“人在理論上是不能自己掐死自己的,死者面部神情猙獰,雙唇張開,臉色慘白,雙眼瞪大,呈現的是一種驚恐的姿态,若是有人剖開死者身體,察看心髒等髒器情況,應當更能肯定。”甯楚檀的話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有些支吾。
“還有?”顧屹安的聲音略低,帶着一絲沙啞。
甯楚檀微微垂眸,沉默半晌,低聲道:“屋子裡有些味道,雖然很淡,但我還是嗅得到,是阿罂土的味道。生的那種,提煉得不到位,留下的味道很淡,有些許嗆鼻。”
“我記得,它的量到了一定程度,是會緻幻的。”
“多謝甯小姐。”顧屹安忽而間打斷了甯楚檀的話,他大約是沒想到甯楚檀的嗅覺會如此靈敏,低下頭,在本子上又記錄了一些,随後将本子合上。
“我現在送甯小姐回去。”
“現在?”甯楚檀的話語裡滿是驚詫,這突兀的結束令她有些莫名。
顧屹安站起身來,簡單地道:“甯老太爺身子不适,早前就着人送回甯家了。”
剛剛入警署沒有多久,甯老太爺便就以身子不适為由回了甯家。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去,甯楚檀這才發現警廳中先前帶回來的人此刻已經是寥寥無幾了。她似乎是最後一波人的。
甯楚檀擡眸看向顧屹安,正好在長廊轉角處,一名探員端着水和藥遞給了顧屹安,不知那兩人說了什麼,顧屹安将藥就着水服下,便就讓人離開。
他回過頭來,看着站在另一頭的甯楚檀。
他果然是病了。
甯楚檀腦中忽而浮起這麼一抹念頭,而後就安安靜靜地走過去。
一路上兩人不言不語,上了車,甯楚檀注意到駕駛座上的探員,正是之前給顧屹安送藥的人。
車内寂靜。
顧屹安靠在車背上,他靠近車窗,微微閉眼,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甯楚檀側過臉,看着窗外昏暗的光線,路燈孤零零地在路邊站着,凄冷而又無奈。她看着光影慢慢退去,疲憊的感覺湧了上來,閉上眼昏昏沉沉着。
迷迷糊糊間,甯楚檀隻覺得車停了一瞬,但很快又緩慢而平穩地行進。
“甯小姐,到了。”低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清清冷冷的,卻又帶着一絲淺淡的柔和感。
“甯小姐。”
甯楚檀的意識還未完全聚攏,便就又聽得對方喊了一聲,對方的聲音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并不見催促,隻是這一次甯楚檀清醒了不少。
她睜開眼,腦子裡有一刻的呆愣,眨了眨眼,轉頭循聲望去,一眼便就望進了一雙幽靜的眸子,她不由得心頭一顫,視線挪開,這才意識到車已經停了下來。
“抱歉,我失禮了。”甯楚檀壓低聲音,回了一句。
顧屹安的目光掠過甯楚檀額角略微淩亂的鬓發,他不發一語地将手邊的一個精緻的小提籃遞送過去:“甯小姐今日辛苦了。”
甯楚檀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精巧的小提籃,疑惑地看向顧屹安,她記得上車的時候,似乎并未看到這個物什。
“一點歉禮。”顧屹安并未收回手,那小提藍穩穩當當地停在甯楚檀的手邊。
甯楚檀目光輕掠,停在顧屹安的手背上,她抿着唇,伸手接過小提籃:“顧探長,車上可備有藥箱?”
顧屹安眉頭輕蹙,他仔細打量着甯楚檀,車内光線昏暗,看不大清楚甯楚檀的面容,不過那一雙宛如秋水般的眸子在這一片昏暗中顯得異常清透明亮。
“甯小姐,傷到哪兒了?”
甯楚檀微微垂眸,車内飄蕩着若有似乎的鐵鏽味兒,這是血的味道,偏就受傷的人是半分都不曾注意,她習醫,到底是心軟了。
她輕歎了一口氣:“顧探長,你的手背上有血。”
顧屹安低頭看去,這才注意到手背上隐隐綽綽的血痕,傷在手臂上,這血是自手臂上的傷口裡滲出的,沿着手臂,貼着白襯衫,從裡頭一點點透出來。
不算顯眼,隻是不曾想到甯楚檀的眼神如此好。
他本是想遮掩過去,擡頭對上甯楚檀的雙眼時,便就又鬼使神差地道了句:“有。”
顧屹安稍稍彎腰,從車座下方抽出一個方形的小箱子,尋常的車輛上不會備有藥箱,隻是他往日裡遇上的煞事多,身份又不一般,有時候不方便上醫院,便就自行處理了。
甯楚檀将小箱子接過,動作利索地打開,箱子裡果真是一應藥物俱有,便就是外傷需用的針線紗布也都備好了。
“方便脫件衣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