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英會意,輕聲道:“郎君隻要談正事,其他的不重要。”
趙老四撅着屁股,正從家當裡拖出一塊做菜用的木闆子,一轉頭,就見那小郎君已經坐在了地上。
他感覺心跳驟停,很擔心惹惱了這小郎君。但是再一想,貴人找上既然他們,再不高興也不會現在爆發。
齊璞坐得還挺舒服,他不太在乎這些,張口就問:“老丈就是趙家村村長?”
趙老四忙道:“哎,是,大家都叫我趙老四。”他轉過頭去,一巴掌拍上身邊少年的腦袋,“還不叫人!”
趙七摸着腦袋:“小郎君。”
趙老四陪着笑,小聲道:“不敢唐突貴人,我叫這個侄孫一起,是怕有什麼力氣活做不下來……”
“沒關系。”齊璞看了趙七一眼,“我同意了,不是嗎?”
趙老四連連點頭。
“老丈是村長,在村裡威望應該很高吧?”
趙老四:“不敢說威望高,隻是大家都給我一點面子……”
齊璞略有些不耐,但看着趙老四小心翼翼的眼神,好像看見了父母送他去上學那天。
他們在學校裡轉了好幾圈,在食堂裡吃晚飯時,不知道怎麼刷飯卡。工作人員不耐地說了幾句話,父母回過頭來找他時,就是這個熟悉的眼神。
齊璞把制止的話咽回去了。他心道下次一定找個年紀小的,一邊魂飛天外,一邊假裝自己在聽。
等趙老四說完,他才問:“趙家村現在過得如何?”
“拖郎君的福,大家都好。”
趙七亦道:“這回隻餓死了兩個妹妹嘞。”
齊璞心中一梗。他看了看趙七,年輕人正沖他笑,非常真實且溫暖,并不是故意說反話嘲諷他。
其實他一直知道世道就是這樣,他就是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
齊璞沉默了一陣,低聲道:“你能保證趙家村都聽我的嗎?”
“能。”别管他心裡怎麼想的,反正趙老四答得很痛快,“小郎君叫我們幹什麼就幹什麼。”
齊璞的目光又掃向趙七。
趙七跟着點了點頭。
齊璞站起身,“這段時間你們試着做到答應我的事情,告訴他們糧食都是我家出的,糧倉沒有糧食,你們知道。”
他看了一眼窗外,圓月高懸,時間有些晚了,于是匆匆結束話題:“我會解決你們的食物問題。若有需要,我會再找你們。”
齊璞偷跑出去時,王老太太和霁新先生也在談話。
房裡點着幾塊金絲碳,燃之有清香,燒盡有金紋,是格外金貴的東西,制作出來有一半都要上供皇宮。
霁新先生緩步入内,王老太太在香爐處撥弄碳塊,見他來了,頭也不擡:“自己找地方坐。”
兩個侍女為他擺好茶具,一壺清茶沏得恰到好處,斟到茶盞裡。
霁新呵呵笑道:“師姐還和從前一般不客氣。”
王钰安丢下手裡的小鉗子,兩手一拍,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不知道和你有什麼好客氣的。”
霁新搖頭不語。
“你要和我客氣?我倒不太習慣。”王钰安喝完自己那杯茶,“我隻問你,我孫子怎麼樣,給個準話。”
霁新稍作思索,眉梢微微一動:“小郎年少聰穎,體恤百姓,孝順父母,性情确實極好。”
對世家子而言,這都是優點。
頓了頓,他看了師姐一眼,又道:“隻是孫兒不肖祖母。”
王钰安冷笑一聲:“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她出身鎮甯侯府,家族世代鎮守邊疆,算是正經将門子弟,家中子孫卻于武藝一竅不通,也算是憾事。
王钰安不再深想,搖搖頭道:“我家璞兒頭回回家,他娘親最嬌寵他,寵得懶慣了,饒是我這個祖母也不好改。”
“小郎畢竟年少,那本不是大事。”霁新原本還皺着眉,此時卻越想越舒展,“你我本就是看中他性情中正平和,處事不疾不徐。日後好好讀書,教他為人為官之道,将來必為賢臣,可輔佐聖君,護佑一地安甯。”
如此想來,這孩子稍有些懶惰、弱不禁風都不太重要。
他隻要身體沒弱到讀不了書,都不算什麼大事。
王钰安冷嗤一聲:“那個昏君……”
霁新勸慰道:“皇帝膝下三子,還算有些明君之相。”
王钰安雖然帶着不滿,也知道孩子前程為重,遂不情不願道:“别對璞兒太嚴苛了,他從小嬌慣,回頭逼得孩子讀不下去。”
幾乎是同時同刻,齊璞在回家的路上,對齊英道:“我想給洛陽縣令找點事情。”
舊宣書,卷六十八,列傳第十八:趙銳,字奪鋒,司州洛陽人也。銳少有奇才,力大無匹。洛陽天災,太祖救之,随侍左右。洛陽縣令不赈貧殍,衆呐呐不敢言,銳曰:“敢以匹夫一怒,試之鋒芒?”遂出。太祖見之,甚嘉贊曰:英才本自少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