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怪不得你今天這麼生氣,還對我發火,原來是你的寶貝藥材被厍蠻給毀了,可我記得,你那口藥缸不是用來裝毒的麼?泡進去,焉又命在?他把命抵給你,也算是為你解氣了嘛。”
“那厮命硬,造血解毒快得很,隻恨我料加得不夠,讓他苟延了一口氣兒在。”
“哦,這樣啊,”楚辭這才點點頭,“那這不是也算是給你試藥了嘛,何必如此動怒?”
“你罰他一次,我的藥材就會被這畜生禍害一次,你就不能直接斬草除根麼?為什麼還要留着他的狗命?”
“這...殺念毋動嘛,我也是想給自己攢攢陰德嘛。”她話鋒一轉,慷慨道,“這樣吧,你缺失的藥材,我來賠給你就是,你去我的工坊中,隔間内有一庫房,我所有的珍藏都在那裡,你把它取出來,拿去買藥材吧。”
“你提這個做什麼,”崔停雲聞此,反倒有些别扭,“我又不稀罕你的那些珍藏。”
“去吧去吧,就當是我賠給你的,”她的臉尚隐藏在面具下,看不見笑意,但兩眼彎彎,明媚盎然,“對了你不是平日裡最喜歡用琉璃做成小藥瓶嗎?我最近正好煉制了一批金沙琉璃瓶,華彩無雙,一直忘了送你,正好你也一起去取出來。”
她取出一枚精緻的銅件遞到崔停雲手中:“庫房的魚形鎖是我設下的,什麼法術法器都不管用,隻有這柄銅鑰能開,你去取出來,再把銅鑰還給我,我在這裡等你。”
“你,你方才不是說要跳河嗎?”崔停雲一時怔然。
“那我肯定不能舍棄我收藏那麼多年的寶貝啊,說不定哪日,重回故居,還能用到呢?”楚辭推搡了她幾下,“快去快去,早去早回。”
崔停雲拿着銅鑰,猶豫片刻,還是對她說了聲:“那你在這裡等着,我很快就回來。”說罷,轉身離去。
她用了靈力,走得很快,一步十丈,恨不得飛身疾行,楚辭望着她轉瞬即逝的背影,隻是垂眸笑了笑,伸手摘下風帽,卸下面具。
面具下的五官并不驚豔但卻麗質天然,骨相更是幹淨利落,本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姑娘。
唯一反常的,是那過分蒼白病态的面色——若是從混沌道上捉來一隻死了三百年的王輝,在她的襯托下,也能憑空生出點活氣。
手指垂落,掌中面具落入腳下的花海中。
倒懸之海,深淵如墨,荼靡花海,素白如雪。她就站在黑白交際之間,站在光與暗之間,站在俗世内和紅塵外,隻待下一瞬,永脫勞苦。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②
是湮滅,是重生,由不得她決斷,但是新生,還是枯死,卻是她的選擇。
天地倒懸,死生相望。
一彈指間,紙紮的荼靡花海中少了一抹身影,但一須臾間,又多了一抹身影。
崔停雲趕回來時,水面上早已看不見一絲波瀾,純白的花海之中隻剩一點遺留的墨色。
她握緊了手中的銅鑰,屈身拾起了那張被抛下的鬼面。
“太極陰陽,五行萬象;長生供養,五倫綱常;英明聖君,萬國安康。”③
混沌道中,懸絲木偶吟唱着賜福的禱詞,醉生夢死的悲喜宴即将步入尾聲,至陰之時,轉瞬即逝,倒懸河中,似有若無的燈火沒入暗流,晦明隻在恍惚間。
萬籁俱靜,微風拂過,水面漣漪輕漾,花枝搖曳生姿,恍若凡人心尖,悄無聲息的悸動。
崔停雲沉默良久,才輕聲開口:“祝你好運,千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