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不覺莞爾:“很厲害?有多厲害?”
姜玉引面頰“蹭”的一紅,抿了抿嘴,低聲坦白道:“厲害到...連我第一次來葵水的日子都算出來了。”
楚辭一時訝然:“怎麼還算這個?”
姜玉引很快正色道:“總之,你别貪圖一時新鮮,因小失大,伏陽觀的人對你本人品性可并不了解。”
她的言外之意再明确不過,朔方城四人對她早有改觀,可若是伏陽觀的人認出她是魔族中人,難免會生出事端。
身後傳來一人略帶抱怨的訴聲:“诶,玉引妹妹,不帶這樣損人生意的啊。”
姜玉引客客氣氣地怼回去:“駱師兄,您好歹伏陽觀的大弟子,怎麼能在這裡沿街擺攤呢。”言下之意是,名門弟子,落魄至此,丢不丢臉?害不害臊?
“哎,”駱問渠歎道:“沒辦法呀,路财耗盡,腰橐空虛,隻得蔔卦籌資啊。”
姜玉引輕嗤:“怕不是您又在路上貪飲,銀錢全都灑到酒葫蘆裡了吧。”
“怎麼淨揭人短處呢?”駱問渠笑着搖了搖頭,又朝楚辭吆喝道:“楚女俠,千金易得,一卦難求,真的不算一算嘛。”
“算,當然算!”楚辭果斷回應,又拍了拍姜玉引的手,安撫道,“放心,我心裡有數。出門在外,多交個朋友嘛。”
說罷,她沒有猶豫,潇灑地撩起衣擺坐在攤位前。
楚辭笑道:“駱道長打算怎麼算?銅錢,龜甲還是蓍草?”
駱問渠笑意盈盈,道:“那要看姑娘,想問什麼卦?”
問什麼卦?楚辭心中暗忖,姜玉引說得不無道理,就算她手上戴着玄冰鎖,尋常修士探查不出她身體靈力,可伏陽觀的卦術不容小觑,問什麼都有可能暴露身份。不過來都來了,總得問點什麼,解解惑,既然不能問身份相關,倒不如...
“我想...”楚辭挑眉,眼中笑意愈濃,頗有深意地掃過衆人,随後坦然道:“問桃花!”
“問桃花?!”此言一出,駱問渠和沈滌非都愣了愣,而姜玉引和牧雲倒鎮定得多,他們已經習慣了楚辭的語出驚人
駱問渠道:“在下見姑娘如此落拓自如,不曾想亦有紅鸾春心。”
楚辭微微蹙眉,偏頭道:“不可以嗎?本姑娘雖肆意,但奈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呢。”
她狀若羞赧,擡眼道:“倒是不知,伏陽觀的駱道長是否可以給我算算這紅鸾星動日,桃花滿枝時?”
她都開始點名出身了,俨然有點挑釁的意思,可她的态度語氣卻并不咄咄逼人,反而讓人樂得相談。
“自然是可以,”駱問渠從善如流,“不過若要問桃花,便也無需銅錢龜蓍。”
他說着從攤邊摸出一筒靈簽,道:“搖簽蔔卦即可。”
楚辭正要接過簽筒,對上他期頤的目光,手中頓了頓,問道:“還不曾詢問,這銀錢怎麼算啊?”
“好說,”提起錢款,駱問渠明顯更有興緻,“一簽十兩,問滿十簽,當再送一簽”
“十兩銀子一次?!”姜玉引驚了,她幾乎要出口罵人了,但骨子倔強而深刻的修養讓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咬牙切齒道:“駱師兄,您這要價未免太過昂貴了,我記得之前還是五兩銀子一簽呢。”
“那是三年前,玉引妹妹修煉遇到瓶頸,特來找我問卦,我憐妹妹年幼,自不忍心漫天要價。”駱問渠眸光一轉,随後道“我記得當時的卦象屢不如意,為兄便也送了妹妹一卦,不知那一卦算得可準否。”
他話音剛落,姜玉引的臉又是“噌”地一紅,楚辭看在眼裡,立刻便想明白了,怪不得,原來算初葵的卦是額外送的。
“無妨,十兩就十兩,”楚辭大咧咧地掏出一塊金餅,“先來十簽吧。”
黃燦燦的金餅被她随手甩在桌案上,衆人眼睛俱是一亮,甚至連一直沉默寡言的沈滌非眼中都閃過激動之色。
牧雲驚訝道:“不是吧,你這麼有錢?”
楚辭聳聳肩,道:“我也沒說過我沒錢啊。”
楚辭抓過簽筒,也不多加搖晃,隻是随手一揮,竹筒中便擲出去幾根,落在桌案上,不多不少正好十根。
姜玉引和牧雲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一晃眼,一錠金子就被這敗家子耗沒了。
駱問渠和沈滌非顯然也愣住了,到底是沒見過她這麼随意的,十根簽被她一次性給搖了出來。
“玉引,牧雲,你們圍在這裡幹什麼呢。”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姜玉引和牧雲回過頭,便看見溫詢和柳懷英朝衆人走來。
姜玉引搖搖頭,惋惜道:“在花錢。”
牧雲搖搖頭,無奈道:“在浪費時間。”
溫詢和柳懷英走進攤位,駱問渠和沈滌非已經将卦簽一一清點好了,意料之中,八支下下簽,兩隻下簽,解都不必解。
“哎呀,在下這簽筒裡,統共就八支下下簽,全被姑娘給擲出來了。楚姑娘這運氣實在是...”這下連駱問渠都不知道怎麼圓場了,好歹開業以來第一位貴客,他還想着油嘴滑舌套套近乎,沒想到人家這麼不給面子。
楚辭卻是滿不在乎,甚至對自己的手氣頗為自得“若是道長簽筒内裝滿十支下下簽,我保證,一定都給搖出來。”
駱問渠和沈滌非将靈簽裝回簽筒,擡頭間便看見,溫詢和柳懷英立在攤位前。
駱問渠搖了搖手中的簽筒,打招呼:“溫兄,柳兄,你們也來南境了,可要算上一卦?”
姜玉引連忙阻攔:“别算了,别算了,駱師兄這簽卦跟我們不對付,算出來都不如意,費錢還揪心。”
駱問渠皺着眉頭,佯裝可憐道:“玉引妹妹這話,可就傷人心了,我當初好心送你一卦,沒想到,竟讓你記恨為兄至今。”
“你!”又提到那一卦,姜玉引漲得滿臉通紅,眼看着就要道心破碎,與之言語相殺。
楚辭忙道:“诶,對啊,不是說問滿十簽,還送一簽嗎?”
她手指簽筒:“駱道長,你還欠我一簽呢。”
“這...”駱問渠看看手裡簽筒又看看楚辭,罕見得有些遲疑,“楚姑娘确定還要算?”
楚辭道:“自然要算,而且,我還是要算桃花。”
“桃花?”溫詢和柳懷英有些驚訝出聲。
姜玉引和牧雲便回過頭對二人擠眉弄眼,意思是:沒想到吧,離譜吧,楚辭居然要問桃花,簡直是匪夷所思。
“那好吧,”駱問渠一時無奈,将簽筒遞給她,“楚姑娘意志堅定,在下也不好多說什麼。”
楚辭笑意盈盈地接過,随後卻神色一變,做作地扼腕歎息:“不過,我這手氣的确是太差了,我可不可以請人幫我搖簽啊?”
“這...”駱問渠和沈滌非交換了下眼神,随後又看向笑意明媚的少女,隻得道:“若楚姑娘有信得過的人,自然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肯定的答複,楚辭握着簽筒興奮轉身,目光在朔方城四人之間來回梭巡。
這熟悉的眼神,讓姜玉引和牧雲都想起了那日在殉骨崖下,楚辭“以簪試法”的大場面。
沒有人會願意成為那一個幸運兒。
二人一陣惡寒,挪着步子悄悄後退。
“玉引,你來幫我搖吧。”
“不行!不行!”姜玉引連連擺手,“我對搖簽有陰影,别找我别找我。”
“哦,好吧,”楚辭頗感遺憾,旋即又看向牧雲:“小牧雲,來幫我一下。”
“不不不,”牧雲也表示拒絕:“你這簽文得是桃花運,我這年紀去搖不合适。”
“哦,倒也是,”楚辭又将目光投向溫詢,“那麼溫兄可願幫我一把?”
溫詢笑意如常,親切而笃定地回絕:“楚姑娘,就别為難在下了。”
“哎,溫兄也不願意,那就隻能勞煩…”楚辭垂下頭,朝剩下那人走近。
她雙手将簽筒奉上,擡起頭,清淩淩的一雙眼睛毫無保留地盯着眼前的之人。
一時間,竟真有一種少女拜月問情的虔誠。
真是不容易,繞了這麼大一圈,終于問到你了。
楚辭問道:“那麼柳兄,可願意幫我搖簽?”
柳懷英不答,隻是垂眸看着她,如此良久,就在衆人以為他要拂袖揮開時。
柳懷英竟然伸出手,握住了簽筒。
“嘶。”人群之中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柳懷英問道:“問桃花?”
楚辭意圖得逞,眸中漸漸蓄滿笑意,嘴角一勾,揚眉颔首:“嗯,就問桃花。”
“好。”少年輕聲相應,不再多問,旋即雙手握着簽筒輕搖。
一搖一晃,慎重有力,全然不似楚辭那般随意,那個虔誠的拜月問情者,從紅衣少女,變成了白衣少年。
一時之間,衆人不由得屏息凝神,數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隻搖曳的簽筒。
“啪哒”一聲脆響,一根靈簽應聲擲入桌面。
駱問渠回過神,立刻撿起靈簽。
“咦,這是什麼簽?上面怎麼沒字啊?”姜玉引盯着駱問渠手中空無一字的靈簽。
牧雲道:“不會又是什麼壞簽吧,楚辭你手氣太差了,都影響到懷英師兄了。”
姜玉引忿忿道:“我看就是這簽卦和我們不對付,誰搖都搖不出好簽。”
誰料,駱問渠端詳靈簽片刻,竟然朗然笑道:“玉引妹妹,怎麼能這麼說呢?這若算不上好簽,那這世上便無人敢擲簽了。”
楚辭笑意不減,隻問:“駱道長何意?”
“正所謂抽得簽王百事甯,萬事如意厄運消。”①
駱問渠笑應,“有此簽王在,此前所得兇簽便都可化解。”
“簽王?”楚辭會心一笑:“那若以桃花相論呢?”
“那自然是姻緣命定,至死不渝。”駱問渠将靈簽遞給楚辭,道:
“是為,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