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俊緩緩搖頭。他的憤怒本就搖搖欲墜，不被自己信服。可這場對壘，并非隻為自身。

“你當然有真心。”他無法否認，“但它——更像是誘餌。你清楚自己身上有種魔力，能輕易觸及别人的心靈邊界，推倒那些名為孤獨的高牆。在意識到那是奇迹般地貼近世上另一顆心的時刻，是不是……正有人一腳踏進了你編織的陷阱？”

好比他。“你捕獵了這些心。你要嘗遍每一種愛情？”

一愣過後，宋允雪令人意外地笑起來。“說得我胃口也太大了些。那是甜點，一口不錯，不吃——也行。”

“那就停止。”他強迫自己講，“遠離他們吧。不要繼續了。”

笑意消散，宋允雪正容。“唔……是忠告嗎？還是懇求？”

金南俊低下頭，清晰地感受到道德和責任的重量，一左一右沉甸甸地壓在他肩頭。“是警告。”他讓自己吐出這個讓心軟不再有立足之地的詞。

宋允雪終于動了，倒在椅子靠背裡。她輕輕歎氣，仔細打量面前的人，沒對他的話作回應。

一瞬間，懊悔侵襲上來。金南俊覺察到，自己無法審判她、打敗她，才會使用這樣外強中幹的詞語。有什麼資格提出警告，他到底，不也舍不得她的離開——

“讓我看看。”

宋允雪的聲音打斷了他腦内轉動的旋渦。在他注視下，她拿出手機，不緊不慢地點掃屏幕。

縱然這種時分，她絲毫不生氣，也不着急，仿佛隻是在與他進行腹心相照的對話——金南俊産生了一點無稽的出離感。在他失神之際，宋允雪朝一旁放下手機，同時，他扔在桌面的手機屏幕一亮。

新橫幅彈到屏幕中央，宋允雪的視線落在上面，不偏不倚。金南俊看着她，忽然反應出她在做什麼。

他的心髒開始躍動，頻率還未來得及升起，左手已經下意識摸過去——但被摁住了。

宋允雪向前一抓，按住了他的手。她的掌心從他手背上滑過，從他指邊抽走他的手機。随着這串動作，她完全離開了椅子，站在他跟前，低頭細看屏幕。金南俊昂起頭，見證了她了然于心的微笑。

握着他的手機，宋允雪彎下腰，臉對着臉問：“是我嗎？”

他不回答，向後躲避。她将腿一跨，膝蓋彎曲，猝不及防地坐到他大腿上。

這下，心跳頻率攀上峰值。她在幹什麼？金南俊驚愕地抓住扶手，脖頸繃直，雙腿用力撐地。

轉椅的滑輪緩慢刹住。宋允雪左手扶着他的肩，右手晃了晃屏幕。“你這張圖裡的人，是我嗎？”她前所未有地貼近他問。

金南俊渾身僵硬。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她身體的重量正在壓倒拉扯着他的那股力量。“不是。”他聽到自己虛弱的否認。

宋允雪不氣餒，頭朝沙發方向一點。“那塊毯子，是我披過的嗎？”

随着這句，她身上的香味幽然鑽進他的意識之海，跟那天她還給他的毛毯上殘留的氣味一樣——日積月累，早就被香薰覆蓋，但記憶仍封存着她早已消散的氣息，等到此刻被喚起。金南俊盡可能維持平靜：“圖案不錯，正好适合放在這裡。”

“不誠實。”宋允雪一笑，将手機放回原位。“那片海當時就在我眼前，”她看進他的眼睛，“我認得出它。”

宋允雪從未想過要點破他。她有意無意與他們結下孽緣，已經産生了不可控的後果。從那個實景重現的夢後，她打算從這一團亂麻的關系中脫身，一個都不想要了。可金南俊要掌控局面，要保護他在乎的人，要将所有罪過傾褚她身，仿佛他一點塵埃不沾——她決心不讓他如願。

“你想做什麼？”金南俊問得無力，“想看我也陷入你設置的戰場嗎？”

“我隻想知道，你自己做得到嗎？”宋允雪緊盯他，“停止，遠離，不再繼續。”

金南俊不知道自己正在露出求助般的眼神。他本以為，之前他眼中的她美好得令他心盲，而昨日後，那樣的她已然崩塌。可他錯了，崩塌的好像是他自己。

“我……我是他們的隊長。”與自己内心在對抗，他似答非答。

好，讓她來看看他們的情誼究竟有多堅固吧。宋允雪很好奇，也許還有一點嫉妒和不服，但沒關系，輪到他接受考驗了。

“剛發的消息，記得看一眼。”為他已經顯露在臉上的掙紮再加一碼，宋允雪的手滑下他肩頭，正要向後撤退，身體突然一頓。

她腰上，是金南俊的雙手。他掐住她的腰，用力，無法抑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一刹，他們無言對望。

一秒、兩秒，也許更長、也許更短，他松開了。然後在恍惚中，聽到她講：“我答應你。”

工作室的門悄聲關上，他感受着大腿上她的體溫飛速流逝，冬日的寒氣穿透密實的四堵牆悍然入侵。

臉埋進雙手。金南俊承認，他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