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影的尾鈎上,忽而掠過一串輕柔的涼意。
謝泓衣回頭,影子正窩在一扇小石窗邊,藤蘿如瀑布般垂下來。
有一支稻穗穿過石窗,左搖搖,右晃晃,一個勁兒地撩撥,于是蠍影的尾巴尖就耐不住寂寞了,圍着稻穗打轉。
單烽察覺到謝泓衣微妙的神色變化,立刻把藤蘿扯開了。
果然是楚鸾回!
那顆滑稽的籮筐腦袋,抵在窗邊上,正饒有興緻地逗影子玩兒。
單烽将他抓了個現行,目光不善:“管好你的手,往哪兒摸呢?”
楚鸾回立時舉起兩手,笑道:“冤枉!我隻是聞到了螯足肉果的香氣,想來分一杯羹。”
他來得不早不晚,趕在螯足肉果釀熟的一瞬間。
“狗鼻子。”
百裡漱嘟囔道,突然間,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面前的小土丘裂開了口子,蕉葉已被燒得焦黑,一股軟糯滾燙的香氣撲鼻而來。百裡漱也不嫌髒,伸手就去抓蕉葉柄,卻被燙得大叫一聲,牢牢吮住了自己的指頭。
單烽趕開他,親手扒開蕉葉,整整破出了七房白裡透紅的果肉。那肉質絲絲縷縷,蟹肉般擰結着,卻沒有半點腥氣,隻有沁人的清香。
七房果肉還擁着個拳頭大的果核,也裂開了,能看到流心的金紅色果膏,一股蒸騰的熱氣,直灌進鼻腔裡。
楚鸾回毫不見外,也把籮筐腦袋湊過來,啧啧稱奇:“好果子,這是鳌足肉果最頂上的珍品,用果肉蘸着果膏,鮮美得如龍肉一般,才是神仙滋味。”
單烽道:“閃開。”
他一手托着果子,放到謝泓衣面前的石桌上。
後者遠遠就感應到了熱氣,一偏頭,避開了。
單烽選了最嫩的一房,掰開果殼,當真像是剝鳌足取肉似的,整個兒倒在一隻椰殼碗裡。等果膏從頂上澆下去時,那大塊的雪白果肉,立刻糯糯地化開,浸透了金紅的汁水。
謝泓衣目光一動,單烽已把椰殼碗捧到他面前了。
“不燙了,”單烽道,“試試?這塊肉嫩。”
謝泓衣平時飲食上就很挑剔,葷腥重的一概不碰,也就是做兔子那會兒,抱着蘿蔔啃得停不下來,被單烽摸透了喜好。
不愛吃脆果,要吃多汁的漿果,熟透的最好;整張的嫩葉會從尖上吃起,避開葉脈,啃得跟畫兒似的;筍隻吃尖尖上那幾層筍衣,蘿蔔要去了纓子。
總而言之,隻要最鮮嫩清甜的那一口,是隻不好養的兔子。
但單烽每次看着那矜持的三瓣嘴,卻覺得天經地義。
鳌足肉果既有蟹肉的鮮美,又有果肉的清甜,想來能招謝泓衣的喜歡。
謝泓衣被他喂熟了,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鳌足肉,目中掠過一絲驚異之色。
單烽道:“喜歡?”
謝泓衣道:“沒嘗過這種味道,很鮮。”
連他都驚豔了,邊上的百裡漱和楚鸾回更不用多說,各捧了一房果肉,狂吃起來。楚鸾回頂着籮筐,風卷殘雲似的,吸去一大口果肉,百裡漱則抛了矜持,大塊大塊撕下果肉來,塞得滿嘴都是,眼裡淚花閃動。
“……太,太鮮了!唔……怎麼會這麼嫩,舌頭都要化了……嗚嗚嗚……從前吃的靈果,都是渣子!”
這倆人還知道給單烽供了一大碗。
單烽道:“沒出息。我可不吃甜糯糯的玩意兒,我隻吃紅油重辣的。霓霓,都給你吃。”
謝泓衣手指一點,影子已用尾巴尖兒蘸了點果醬,在單烽唇上輕輕一抹。
單烽的喉頭猛然滾動,心頭直泛起一股熱氣,二話不說,湊到謝泓衣唇邊,輕輕嘗了一口,後知後覺中,一股極度的鮮美從舌尖上炸裂開來,更有甘泉般的靈氣,痛痛快快地沖刷着經脈,讓他身體裡的郁結紛紛化開。
“是挺甜的。霓霓,要不我們在城主府裡也種一棵?”
謝泓衣雙目微眯,單烽已飛快而親昵地道:“别生氣,他們倆光顧着吃,沒看見。”
楚鸾回幽幽地将籮筐轉向了他。
單烽道:“看什麼看?”
謝泓衣屈指,将單烽作亂的腦袋趕開了,道:“這樣的果樹,隻怕連萬裡鬼丹也得來不易。”
百裡漱吃得熱淚盈眶,好不容易抽空插嘴道:“那……嗝兒……那是自然,我們老祖宗親手育種,可難得了,論吃東西的品味,沒人能比過老祖宗!”
謝泓衣道:“他不是有厭食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