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棕褐色煙霧炸開,萬裡鬼丹身形立時消散,又打了單烽二人一個猝不及防。
分身就這麼跑了?
洞府裡一片幽暗,隻剩下枯藤發出的窸窸窣窣聲。
單烽并未解除馭獸陣,臉色微沉。倒是百裡漱,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醉蟹般左右橫爬起來。
“幸好……”百裡漱慶幸道,“老祖宗還顧念着我是他門下弟子。我們快跑吧,我再也不幹這種事了……嘔!”
單烽道:“你這是喝了多少?”
“喝什麼?我……我沒喝!怎麼這麼暈……”
單烽抓着百裡漱,隻見小藥童的眼白裡像有一圈綠色蟲卵般的東西,發狂遊動着,還沒來得及看清,就散去了。
單烽忽而道:“春耕酒?”
“啊?”百裡漱暈暈乎乎咂巴起了嘴,“是……是這個味道。”
“原來如此,我總算知道,洞府裡為什麼沒有地方釀酒了,”單烽的臉色忽而變得極其古怪,又瞥了一眼百裡漱的嘔吐物,一掌拍在他背心,“喂,聽好了,别吐我身上。”
“啊?”
單烽沉痛道:“你們喝的春耕酒,很可能是你們老祖宗的——汁液。”
“啊?!”
百裡漱還沒聽明白,胃裡又一陣翻湧,哇地吐了滿地,都是些棕褐色的草籽。
好好一個活人,倒跟鳥窩似的。
單烽又殘忍道:“他放過你,也不是看在同門情誼。他是笃定了我們出不去。”
古藤早已把洞府出口封得嚴嚴實實,如群蟒般聳動着,又在地面上伸出無數的藤須,單烽那馭獸陣的光芒,早就被吞噬了大半。
藤間,點點幽綠色葉片閃動不止,如一道道暗中窺探的目光。他還是頭一次,在草木身上,看到這樣的貪婪。
單烽心中一凜,拽起百裡漱,喝到:“趕緊傳音。分魂突然消散,一定是去了他們那邊!”
百裡漱強撐起身,捏法訣,草蝴蝶卻怕極了那些枯藤,縮成一團。四周的藤蔓如嗅着了血腥氣一般,向二人卷來,隻一瞬間,就将單烽吞沒了。
“小心!!”
與此同時,藥壺閣。
小樓被淹沒在一大片鬼針松海中,夜雲沉沉地壓下來,群松又起駭浪驚濤,聲如暴雨。
唰,唰,唰!
句芒境過于豐沛的雨水,在白天,能使萬物萌生,可一入夜,又透出另一股令人悚然的冷意。
從望不到頭的黑暗中而來,無數銀針落地。
小樓裡僅有的一點燈光,幾乎被寒亮的雨簾撕碎了,濕淋淋地晃動着。
呼——轟!
木窗被甩開,竟如黑雲中一道驚雷疾落。
相比起來,那道墜樓的白影,輕得像一片枯葉,頭頂的籮筐半路就碎裂了。
謝泓衣霍地擡頭,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接,先沖進懷裡的,竟是一陣濕熱的腥風。
他的五指,僵在了半空。
唰!
斜風刮過,血雨澆了他滿頭滿身。仿佛多年前的噩夢再一次重演。
他接住了楚鸾回的屍體,整個人在沖擊下半跪在地,唯有雙手不曾顫抖。
楚鸾回是謝鸾嗎?這個問題永遠不會有回答。他很清楚,謝鸾已經死在長留的大雪中,隻剩下一點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幽魂。
但親眼看到這一幕,他面上依舊血色盡褪。
距離楚鸾回走進小樓,不過一盞茶時間。煉影術同樣受到秘境壓制,隻能化作一小朵鈴蘭,挂在楚鸾回衣襟上。很尋常的品茗,論藥——
鈴蘭感應到危險時,已經太遲了。
木窗在風雨中微微擺蕩,帶着居高臨下的意味。
萬裡鬼丹的身影若隐若現,仍在品茗,似乎全不在意剛剛發生了什麼。
謝泓衣瞳孔緊縮,血水澆濕了他大半張臉,暴雨沖刷下,飛快化入頸窩,隻剩下一股透骨的寒氣,讓他一顆心都因盛怒而頂穿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