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本來以為自己要得救了,結果聽着大鬼像是故意似的喊了一聲“師尊。”然後,他終于想起來為什麼“殷無極”非常眼熟了。
“你、你是……無涯君……”和尚不能再絕望。雖然大家說聖人是雅正高尚的性格,那是一般情況下。經過那個時代的人都知道,隻有一種情況是例外的,就是欺負了他徒弟。
“你認識我呀?”黑發绯眸的鬼語氣依舊那樣澄澈無憂,可是他不等聖人再發話,就幹脆地折了和尚的腦袋,等到那火焰一收,滿地都是焚盡了神魂,形如朽木的軀殼。
他殺的太快了,一瞬間後,隻餘下滿地的空殼,一時間沒人說話。
謝衍是唯一可以阻止的,但他沒有。
漂亮大鬼先是俯下身,撿落在地上的牌位,但是總是碰不到。他笑着說:“師尊幫我撿起來好嗎?”
謝衍沒說話,隻是走到他身邊,看着那依舊一臉微笑,看上去沒有半點變化的小漂亮,卻注意到他黑袍的衣角,滿是飛濺的鮮血。
他在這兒開了這麼久的黑店,有些帶着惡意來的仙道修士,都是有去無回,他都殺了。
别崖隻是在先生面前做乖孩子而已。
“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師尊在說什麼呀?”他歪歪頭,無憂無慮地笑着,“我怎麼聽不懂?”
“别裝了。”謝衍淡淡道:“你根本不想喊我師尊。”
豔鬼本就有畫一樣昳麗的容色,聞言,神情一斂,神色陰晴莫辨的師尊,笑了,有點古怪瘋癫。
他刻意沙啞着,用氣聲嘶道:“您看穿了,為什麼不裝傻呢?”他擡起袖極為绮麗地轉了一圈,墨發與袍角飛揚,極是豔絕。
他似笑非笑:“什麼也不說,與我在這荒村野店厮混,難道不好?倘若您玩夠了,厭倦了,抽了身,憑我的修為,又能拿您怎麼樣?”
“先生怎麼就不會騙自己呢?”
謝衍的眼神漠然地掠過那些屍首,然後低頭,撿起他的牌位。
“騙自己,有意義嗎。”他輕聲道:“你的遺願清單上還有什麼,跟我回去,我幫你一個個完成。”
“回微茫山?”他眼睫一顫。
“不錯。”謝衍道:“你若要修鬼道,不能在人間蹉跎。”
“蹉跎?”殷無極繞着他轉了一圈,然後從背後環住他,在他耳畔笑着說,“我沒聽錯吧,聖人呀,您要把大鬼豢養在身邊?”
“……”
“師尊呀,我生前入魔道,死後入鬼道,走不上您所謂的正途,您怎麼還是不願意面對呢。”
感覺到鬼氣陰冷刺骨,謝衍緩緩阖上眼睛。
大鬼環着他的腰身,在他耳畔沙啞低語,好似引誘。
“如果我的願望,是您與我一同墜下這森羅殿,哪怕萬劫不複,您也陪我去?”
(9)
别崖被師尊帶回山養在後山禁地裡,其實就是他以前的洞府,開始在師尊的指點下修鬼。
由于兩人四舍五入也算是拜堂了,師尊的指點和别崖的學習,逐漸就不對勁起來。
比如,本來小漂亮是跪坐在他面前,乖乖聽他講課的。
師尊講課比較科學,給他徒手畫鬼氣在鬼修體内的流動順序。
别崖明明一下就聽懂了,但他嘗到當壞孩子的好處,就是裝傻充愣,說自己不會,握着師尊的手,帶到自己身上,要師尊摸他的經脈。
一開始謝衍覺得他是想學習,就拿他身體做教案指點他修行。可是别崖凝實軀體後,每一條經脈走向就要他摸三四遍,這就不對了,他本就是天才,死一次又不是壞了腦子,他分明不是為了學習。
但是别崖就無辜地笑着,引着他隔着薄衣,從脖頸一直觸到舒展的脊背與腹部,被師尊碰一下,他還會低喘一聲,看似是被打通鬼修大脈,實際上澀的要命。
豔鬼無論是容貌還是身體都是極品,師尊摸到最後呼吸也有點不穩了,覺得再這麼教下去,他就得做點不該做的事情。
于是師尊想主動抽回手,卻被好孩子捉住手腕,含着笑,在手心親了一口。
“師尊繼續教我呀,我願意學。”
“……”他到底想學點什麼東西。
最後還是在床帳裡教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第二天師尊果不其然地腰酸了。
微茫山海拔比較高,哪怕有四季如春的大陣,也不會天天開。大多數情況下,聖人都是關掉的,這樣節約靈石,所以微茫山偶爾也會有極端天氣。
謝衍以前十分挑剔,怕熱又畏冷,聖人體質寒暑不侵,再不畏懼冷熱,也是因為之前别崖入魔走後,身邊也沒有知冷知熱的人,挑剔給誰看呢。
這回他把徒弟抱回山養着了,半虛半實的大鬼,其實很輕,而且不知冷,卻又貪熱,越是冬天越是愛往師尊身邊貼貼。晚上的時候更是不肯走。
聖人本可以不睡覺的,别崖卻非要師尊哄睡,還愛鑽師尊的大氅和被子。
然後有一陣子,謝衍就倚在床邊,蓋着青色大氅,讓小漂亮蜷在他身邊睡覺。
睡醒了,别崖就往他肩頭靠,和他說些小話,沒啥意義,壓根不過腦子,也不覺得無聊。
不想說話時,師尊就看他的書,别崖就玩他的頭發,或者枕着師尊的腿再睡一覺,安靜的很。
師尊看完書了,就搓搓睡的迷迷糊糊的豔鬼柔軟的發,或者捏捏他的漂亮臉蛋,覺得小狼崽又甜又乖,特别可愛。
小漂亮就從背後摟着師尊不放,撒一會嬌,說些什麼“師尊不親我就不放開”“先生睡了我要負責呀”之類的渾話,謝衍要是不親,還會抱着青色大氅在床上亂滾,怪委屈的。
微茫山那年冬季又大雪封山。
出奇的,懷裡抱着冰一樣的大鬼,師尊再也沒說過一句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