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拉着那美人纖長的手，徐徐走在花樹之下，樹上墜滿花燈與垂下的紅綢，顯得陸離斑斓。

“韓先生。”謝衍顯然是早就注意到他，但是陪人玩的時候卻沒理會。現在倒是想起來了，也并不掩飾什麼，“有事找我？”

“聖人好興緻……”韓度見避無可避，于是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問道，“這位是？”

韓度恭敬了，但是這美人卻毫不恭敬。

“夫君，他是誰呀。”漂亮美人白皙的手臂攀住書生的脖頸，幾乎整個人都依偎進了他的懷中，一副宣示主權的模樣。“你怎麼和别的人說話。”

“是上京同僚。”謝衍不動聲色地攬着他的肩膀，卻也半點也不掩飾，“平素與我有些交情，都是官場上的來往。”

“……”突然從法家宗主變成凡人官員的韓度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是，是這樣的，哈哈哈……”

“原來如此啊。”美人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甚至還仰起頭，親了親聖人的下颌，留下紅色胭脂的印子，“夫君為了上京趕考，已經一年多沒回來看我了，這回終于有了一官半職，可以接我去當正房夫人了嘛，夫君，深閨實在寂寞，您要疼我呀……”

“别鬧。”謝衍無奈，雖然他被親的已經很習慣了，但還是捋了捋小狼崽兒的後背，溫言道，“夫人矜持着些。”

“誰鬧了！夫君這樣狠心，是不是在上京遇上比我更美的人了，難道變心了？”殷别崖嘴上說着矯情的話，茶天茶地的，眼底沒什麼笑意，然後輕飄飄地掃了一眼韓度，向他眨眨眼，“韓先生，你說是嗎？”

“……”信息量太大，韓度被雷劈了。

他用一種懷疑聖人是渣男的眼神看着他，卻又張口結舌，因為面前的美人身上沒有任何氣息，似乎是個凡人。但他又被聖人護着，與他的氣息交融在一起，顯然是關系極為暧昧，再捕捉了隻言片語，他似乎是聖人在凡間養的情人，對于修真一概不知，隻以為夫君常年離家是考取了功名，才把他放在了遙遠的家中。

這難道不是渣男劇本嗎？譴責！

“沒有的事情。”他戲多，謝衍就配合着，任由他作着自個白璧無瑕的名聲，哪怕法家宗主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白衣聖人甚至還輕輕地拂過他的臉，溫柔哄道，“卿卿最是傾國傾城，無人可比。”

韓度甚至覺得自己認錯了人，聖人向來劍出山海，鐵面無私，哪會用這般溫柔的語調哄女子。這簡直比噩夢還噩夢。

“夫君不會考上功名就變心吧，書上都說，書生最是負心薄幸，隻要一朝飛黃騰達，就會抛棄糟糠之妻，娶大員的女兒，隻是為了仕途平順。”他擡起臉，淚光盈盈道，“您真的不會棄我于不顧麼。”

“……不會。”謝衍歎了口氣，配合他道，“卿卿如此絕世美人，又如此癡心不改，能娶到卿卿，三生有幸。”

“真的嗎？聘者為妻奔者妾，我還未出閣時就與您夜奔，等您考上功名回來娶我，三年又三年，我什麼都給你了，卻連個名分都沒有，先生好狠的心啊。”

“……”謝衍見他演起來了，當真露出些泫然淚泣的模樣，把他拉到身邊，又低聲哄了哄，才道，“别哭了，我們回家吧。”

“你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閉嘴。”聖人在路過他的時候，略略側了側眸，淡淡地道。

他們走遠了，留下韓度風中淩亂，瘋狂懷疑人生。

*

他們走到湖邊，七夕節的煙火剛好盛放。

“噗哈哈哈哈……聖人呐，韓宗主那表情，可太有意思了。”離開了城中人群，帝尊才恢複了他的男裝身份，樂了，“本座早就看不慣那小子跟在你身邊，左一個聖人長，又一個先生短，這回倒是出了口惡氣。”

說罷，他又似笑非笑地瞥着謝衍，故意道：“聖人聲名如高山寒雪，品性無可指摘，被我這般折騰，您也不生氣？”

“為什麼生氣？”謝衍見他玩的開心，甚至還用些埋怨的語調講了些帝尊從不能講的話，便是值了，于是他的語氣輕描淡寫，“我的名聲沒那麼脆弱，亦然沒那麼重要。”

殷别崖以魔道帝君的身份，不能與他有任何牽扯，那實屬無奈。

但若是作為一名凡人女子，他都要遮遮掩掩，不能明着寵他，容着他任性，那他這個聖人才是天下第一憋屈，也别做了得了。

殷無極怔了怔，許久沒說話。

謝衍久沒聽到他的回答，于是看過去，卻見他已經不坐在湖邊打水漂，而是從背後壓下來，深深地抱住了他，雙臂緊緊地圈住他的腰。

“我有時候，也會去想，若我真是那空有美貌，一心深愛、依附于您，無知也無畏的謝夫人，該有多幸福。”帝尊略略低着頭，呼吸輕輕拂在他的耳邊，低聲呢喃，“被您養在後院，捧在手心，享盡您給予的無邊寵愛，隻做您的傾城花，籠中鳥……”

“可惜，你我師徒緣斷，仙魔道别……”他笑而歎息，“我身負一洲之重責，就算想要做您見不得光的情人，都因為見面稀少，顯得太不合格……”

謝衍眸光一深，然後按住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道：“這個假設不存在。”

“什麼？”

“帝尊何必與自己争風吃醋，我謝雲霁的人，也是随随便便誰能做的麼？”

謝衍轉身，捏住他那張如暗夜幽昙的容貌，勾下他的脖頸，理所當然地親了親他的唇畔，才悠然道，“吾目下無塵，再絕世的名花，也不如帝尊一笑更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