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暖,此地處處鋪着雪白柔軟的毯子,連家具置景的邊緣都磨鈍了,免得如琉璃般易碎的小徒弟磕着碰着。
那綽約動人的美人,如今身着绯色雲紋霞帔,系着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墨色長發用金步搖挽起,正是最傾城的模樣。
再靠近幾步,他見小弟子正一邊咳嗽,一邊跪坐在矮桌面前,學他歪歪扭扭的繡樣子。
往昔揮毫潑墨,描繪丹青的一雙纖長的手,上面全是針刺的痕迹。
又因為極度衰弱,修複已經很緩慢,隻得細細地纏住傷口,滿是傷痕。
“停下。”謝衍哪裡容的下他這般固執,自背後攬住他,強行握住他的手腕,聲音壓抑,“别崖,回床榻上養病,不準學這些有的沒的。新娘課程?你就算是什麼也不會,又怎樣?”
“若是不會,豈不是丢師尊的人?”他擡眼一撩,卻是煙雲缭繞,淡淡道,“既然我注定不能仗劍天下,做書中的行萬裡路的君子,隻能深鎖幽閣中,總不至于,沒用到連新娘都做不好。”
“好孩子,我從小把你帶大,雖無血緣,名義為師,卻勝似你父。我哪裡舍得交你出去,當然是把你留在身邊,有師父護着,你自然什麼也不用做。”謝衍神色一冷,“料想也無人敢對吾之行事指手畫腳。”
聖人還是始終走不出父的角色。殷别崖绯眸中有暗色的流光,卻愉快地想着,他得把師尊給拖出來。
聽人轉述的那一番話,好似一擊重錘,讓謝衍心中茫然的很,輕聲問:“别崖,為師哪裡做錯了嗎?”
聖人甚少問出這種不确定的話。
他弄不明白,自己的安排到底哪裡出了錯,他看着小徒弟,為什麼遲遲撒不了手,這無名火又是哪裡冒出來的,竟然讓他混亂至此。
殷别崖輕輕笑了一下,懂事地道:“您沒做錯,我學刺繡,是要給自己繡嫁衣呀。”
說罷,他又用傷痕累累的手,從袖中掏出一個繡工歪歪扭扭的香囊,交給謝衍。
“這是連夜趕制的,做的不好,但也算是信物了。”他十分體貼地幫謝衍都想好了流程,“您要嫁徒弟,得體體面面的。若是回頭挑中了誰,就由您交給他吧,算是預先訂下未婚道侶了。”
“你就如此想嫁出去?”謝衍在看帖子時候就夠怒了,讓他更接受不了的,是徒弟這副想快點離開他的模樣。
“繡什麼嫁衣,不準。還有這個香囊,為師都沒收到過一個……”他惱火得很。“莫名其妙,荒唐至極,連影子都沒的一個混賬東西,配得上你這般用心?”
殷别崖見他如此古怪又前後矛盾,表面還是柔柔弱弱地微笑着,心中的小尾巴卻翹起來了。
“這個,沒收了。”聖人渾然不知,他的雙标已經展露無遺,毫不猶豫地把香囊塞進自己的袖裡乾坤,直接私吞了。
他還負氣道,“不準再動針線,傷眼睛,還傷手,耽誤你病情。”
謝衍快瘋了,卻又不知這惱火之意從何處來。
若他是個合格的師父,此時見徒兒沒有鬧的滿宗風雨 ,這般聽話可人,應該覺得欣慰才對。
可徒弟绯眸波光流轉,似乎蘊着他看不懂的情緒。
良久,他才笑道:“弟子被師尊當作女孩兒護着,這樣才苟延殘喘地活……此生恐怕也無法恢複身份了,嫁人就嫁人,就這樣湊合過吧。”
他淚光盈盈道:“畢竟,我最想嫁的那個人,視我如親子,是不會要我的。”
謝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