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祈求風調雨順，村裡抽選水神祭品時，大巫選中了孤身居住在水神廟的少年。

大巫搖着鈴，煞有其事：“他一直偷偷住在水神廟裡，受水神大人庇護。送去當水神的祭品，祂一定會很高興，賜予我們風調雨順的。”

村裡人沒有把他從神廟趕出去，自然也是因為如此。

遲早都要送給水神的孩子，住在水神廟，村裡人投喂着，也是理所當然的。

戴鳳冠。披霞帔。

穿上隆重的赤色祭服。

少年别崖是個流浪到此的孤兒，沒有人能救他。他寄居在廟宇中，與神像朝夕相伴，倘若最終是被送給神靈的話……

他很配合地伸出纖細的手腕，戴上臂钏。再站起身時，村裡最好的繡娘制作三年的嫁衣逶迤在地，水波紋熠熠生輝。

鳳冠霞帔的别崖被送上飄蕩的小船，村民一推，就解開繩子，讓小船飄向水中央。

别崖跪在小船上，看着船底的細小漏洞。初時漏水還不明顯，但是以這個速度，飄到河中心時，他大概就要沉下去了。

岸邊大巫跳舞，奏着“水神娶親”，村民都跪在岸邊磕頭，祈求水神庇佑，來年風調雨順，大富大貴。

河面本是平靜，此時卻波瀾洶湧，席卷不祥的陰雲。

“荒謬，我不需要祭品。”

白衣的神靈随水巡視過此地，剛好見到了所謂“水神娶妻”的荒誕一幕，頓時氣笑了。

水神謝雲霁，三界最勞模的一位神。

他按時上崗，一心治理河水，保天下風調雨順。他都沒心思分給情愛，是典型的神仙工作狂。

誰能想到，他都這麼兢兢業業了，凡人還不知足。竟然自作主張，非得給他扔活生生的祭品下水……

愚昧不堪！真是氣死神了。

謝雲霁語氣冷怒：“平白無故給吾‘娶親’，吾開口要了？裝神弄鬼的巫，竟然敢矯水神之诏。”

“倘若吾所謂暴戾之名在仙界傳開，區區凡人，如何擔待得起！”

謝雲霁從浪中撈出被投入水中的祭品，拎起來，看也不看，打算扔回岸上。

不死水裡就行，去哪他不管。

看到“新娘”的臉龐時，謝雲霁微微一怔。

是經常窩在他的水神廟，偷吃貢品，沒事還對他神像自言自語的少年。

謝雲霁司水，權勢滔天，供奉的香火不斷。在民間傳說裡，他嚴厲無情，不是個好說話的神。

所以，一般沒人敢得罪他，或者是向他祈求無理取鬧的事情。

他清楚，幾年前，有個孩子走投無路，就住在他的廟裡，偷吃他的貢品，甚至還窩在他神像背後睡覺。

謝雲霁是寬容的神，他知道這件事，别崖卻沒有被趕出水神廟。他不介意給一個無處可歸的孩子一個遮風避雨的屋檐。

有時候廟裡沒人，祭品也吃完了，他就幹脆把燈燭往邊上擺了擺，自己睡供桌上，等村裡人來祭拜才恢複原樣。

他确實是不敬神的。

水神全知全能，在其他地方治水的時候，不但能聽到一堆離譜的許願，還能聽見少年一邊吞咽貢品，一邊說着什麼：“水神大人之恩，當湧泉相報”或者“以身相許”之類不着調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