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危什麼的她也并不擔心,應灼在暗處守着,即便是有人想害她,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時隔半年,姜棣棠還是一個人回了蓬萊水榭。
南下石階乘小舟,撥槳徐行,霧氣缭繞朦胧眼。
夜裡的蓬萊水榭向來是最有看頭的,岸上蓼花葦葉,湖内翠荇香菱,天中綴着繁星點點,恍若仙境。
她憶之,水榭深處,順曲流而下,那條山脈之後,有亭台一座。
因着建朝時國師有言,宮城之北有山脈橫亘,山南有湖,那一片是真龍之氣的庇佑之地,若皇城依此山脈而建,必能佑大宛萬世帝王之業不衰。
長秋宮就位于宮城之北,傍依蓬萊水榭而建,據說是因開國皇帝有孝心,欲使真龍之氣亦庇其病弱之生母,故此地後為太後之居所。
蓬萊水榭,得名于它的神秘。此處常年霧氣籠繞,冬日水溫亦暖,但因着踏水榭需得乘舟,故平日裡人迹罕至,成為一方淨土,宛若仙界,故賜名蓬萊。
姜棣棠是幼時好玩行舟至深處,偶見山脈之後有亭台一座,連亘着另一條山脈。
不過因着有些害怕那塊人煙稀少又林木繁茂的禁地,她并未往那邊去,隻遠遠地瞧上過那一眼。
如今,竟也想往那兒去探秘一番。
行舟靠近,眄四方庭設,當真是如世外桃源。
也不知是她眼花了還是怎的,竟是隐隐瞧見那亭中側卧了一人,看着還有些面熟。
及舟靠岸,姜棣棠甫踏岸一步,便聽見亭中那人輕笑:“姜四娘子,好巧。”
姜棣棠應聲擡頭,隻瞧見一人背影。其發以玉簪半束,左手腕輕觸案沿,掌心托着瓷盞把玩,玄衣映襯,更顯人膚色冷白。有那麼一瞬,姜棣棠還真覺着是否真有谪仙臨凡。
“謝明霁?”
姜棣棠輕輕喚出聲,還在思考這人是如何不行舟就能往這邊來的。
“沒大沒小。”謝明霁轉身回頭,正對着姜棣棠屈腿坐着,将手中瓷杯之酒一飲而盡。
有一滴酒灑落出來,姜棣棠目随其移。酒液自謝明霁颔下滴落,滑過喉結,鎖骨,然後落入隐秘之處。
也是那時,姜棣棠才猛然驚覺謝明霁衣襟并未完全合攏。衣襟微敞,領口半露,透出大片肌膚,配上謝明霁那張宛若天工之顔真是格外潋滟魅惑。
姜棣棠呼吸為之一窒,耳尖都微微有些發燙。
偏生這時候謝明霁還用那雙含情的明眸緊鎖着她,平日聽來低沉暗啞的聲線此時竟也出奇地勾人,具有蠱惑人心的魅力:“見着我不問安也就罷了,還敢直呼我的名諱。”
“姜折之,膽子不小啊。”
姜棣棠用力咬了下唇,疼痛使她稍得清醒,但也未将謝明霁半警告半調侃的話放在心上。
她擡步就朝人走了過去,随即随意地坐在謝明霁對面的石凳之上,手托香腮,雙眸如星,學了幾分謝明霁的蠱惑,語調綿長且嬌軟:“名諱本就是給人喚的,我喚了又如何,莫非殿下還要罰我不成?”
“是我縱着你,皇室之人的名諱竟也由你這般随意地叫出口。”謝明霁并未擡眼望她,隻是輕輕擡手又拿起酒壺替自己斟了一盞,再次一飲而盡後察覺姜棣棠仍舊維持原狀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也不知在看什麼,遂戲谑道,“怎麼,姜四娘子是想喝我這杯中的酒了,還是……”
“單單喜歡看我啊?”
姜棣棠平靜地收回視線,沒再看謝明霁,亦不循其言而答,反而另起話題:“三殿下未曾乘舟,是如何到這兒來的?”
謝明霁也并未介意姜棣棠不回他話之事,從容答着,偏生出些炫耀的意味:“又不是隻有一條路能到這兒來,還有……”
“這兒本就是我的地方,你說我如何到這兒來?”
姜棣棠眼睛蓦地瞪圓,似對謝明霁的說辭感到有些難以置信,可這副嬌憨之态落于面前人眼中,就變了個意味。
“既是到我這兒來了,我自然該盡地主之誼。”謝明霁重新取了個瓷杯,按住壺上的氣孔,然後斟了杯酒,推向姜棣棠:“嘗嘗,雪浸白酒。”
姜棣棠接過,輕抿了一口,察覺到這酒冰涼宜人,酸甜可口,并帶有荷葉之清香後,一飲而盡,還不忘詫異地問了謝明霁一句:“殿下就喝這米酒?”
謝明霁未答她話,又給姜棣棠倒了一杯。
姜棣棠因着曉得這酒是米酒,也因着上一杯未盡興,遂又一口咽下。
不過這次,嗆得姜棣棠咳嗽連連。
“咳,咳咳……”
烈酒入喉,辣的姜棣棠眼眶都有些酸,直直浸出兩行清淚,眼尾泛紅,怒視着謝明霁。
少有沾酒的姜棣棠一杯烈酒下去,面色已釀出些醉紅,看着謝明霁的眼神亦算不得清明,宛如一朵生香絕豔的牡丹。
酒力漸濃,姜棣棠腦袋微昏,到嘴邊的斥責之詞就這樣又收了回去,盯着謝明霁紅唇微啟,卻未說話。
謝明霁眉宇微動,直覺到姜棣棠可能有些醉意,許是要過片刻才能緩過來。酒是他勸的,這樣放姜棣棠一個人坐在石凳上,若是摔了,也是他的錯了。
他遂起身,朝姜棣棠走近,蹲其身側,手虛虛托着人兒後腰,兩人距離離的很近,姜棣棠的下巴都蹭着謝明霁頭發。
本意欲使姜棣棠清醒,可謝明霁最終說出口的話卻變了意思,或許僅一瞬之念,欲戲弄佳人。溫熱的呼吸全都噴在姜棣棠頸間,惹得人輕顫:“想說什麼?”
“讨厭我啊?”
“原本隻是想把欠你的酒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