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的狀态并不算好,在哨聲響起的這一刻,渾身的痛意才一并湧了上來。
她的身上不知被球砸中了多少次,所有關節碎了一般痛,肩膀和脊背也幾乎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
她的身體晃了晃,支撐着準備離開。
謝周霖這時也記錄完畢,念測試表成績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第一名,季殊。得分215點,失分42點,總分173——”
他話音未落,便看見眼前的人向一邊直直墜去。
低壓的體育會場内響起了一陣抽氣和低呼聲。
她們還沒反應過來,一直站在圈外的謝周霖已經跨進圈内,伸手抱住已經昏迷的女生。
他面色發青,低聲叫來幾個跟班,把計分表扔給其中一個人,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毫無血色的,冷汗淋漓的人,沒有猶豫地彎腰抱起她,一邊點了幾個人,擡步就走,“跟我去醫務室。”
她的身體冷得可怕,後頸處卻隐隐發燙。淤青肉眼可見在她的大腿和手臂上擴散,眉頭因為疼痛緊緊擰在一起。
弗蘭德的體育會場室内有内置醫務室,隻是這短短一段路,謝周霖就感覺到她的身體溫度正在逐漸升高,透過薄薄一層運動服将體溫傳給他,她的臉靠在他的胸口,連帶着他的心口位置溫度也逐漸攀升。
“她還好吧?沒死吧?”
“說這麼晦氣!!”
“看她那臉色,跟死了也差不多……”
謝周霖冷眼一乜,幾個人面面相觑地閉上嘴。
隻是不知為何,他環着她腿彎接觸的那一小塊皮膚面積也變得難受。汗水和體溫交織的黏膩讓他幾乎難以忍受。
謝周霖邊走着,一邊無法抑制地想起她早上被那盆冷水澆得渾身濕透的場景。
鎖骨泛着冷青的白色,幾乎透明的襯衫緊緊地貼着胸口的皮膚,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依稀可見襯衫下的柔軟和淺粉。
她那時表情茫然無措,好像整個人被孤零零地排除在風雨中心的世界之外一般。
謝周霖的眉蹙得更深,他擡起自己的視線,看向正前方。
跟班的一個男生知道他有潔癖,獻殷勤道:“班長,不然我來?”
“……”謝周霖面色沒有變化地道,“你去叫老師,跟他解釋現場情況。”
他邊說着,步伐邊加快。
上完樓梯後,走進回廊,到了醫務室門口,身後的人幫他打開門,謝周霖快步走進去,俯下了身,将她放在病床上。
忽然他動作一頓。
女生不知何時哭了起來。她一聲不吭,空氣中多了幾分水迹的濕潤,淚珠從她的眼角沁出,從睫毛滑落,悄無聲息地落下,和冷汗融在一起,額邊的細發絲絲绺绺黏在臉頰上。
眼淚也像一盆冷水一樣。
謝周霖看過那天雜物間的視頻,他盡管不贊同陸明熙的做法,但是也不願意多管閑事。那天的女生跪在陰暗的房間中,低着頭,肩膀抽動着。旁邊舉着攝像機的人一邊嘻嘻哈哈,一邊質問她:“你哭什麼?”
“加害者有什麼資格哭?”
——加害者憑什麼哭泣?
謝周霖盯着那張臉沉默着思考,直到後面傳來推門聲和腳步聲。
“班長,老師來了!”
“……知道了。”謝周霖回過神來,他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拉上白色的隔離布,和校醫問好過後離開了醫務室。
跟班和他報告:“測試表做好了,也交上去了,不過女生組那邊有對這次成績不滿意,提出要重新測試的。”
謝周霖邊下樓邊說:“不用理會。”
頓了頓,他又問道,“有紙嗎。”
“紙?呃我找找……在更衣室裡,沒帶過來。我現在去自動販賣機買一袋?”
“算了。”
謝周霖沒說什麼,隻是加快步伐。
掌心殘留的黏膩感讓他無端很不舒服,像是在皮膚上悄悄蔓延一般。他攥緊左手,複又松開,最後還是轉身走進了衛生間。
擰開水龍頭,聽着嘩啦的水流沖洗手掌,他心裡難以言喻的煩躁才緩緩被撫平。
隻是很快,他又蹙起了眉。
對着鏡子,他看見自己胸口前原本幹燥整潔的衣襟上,多了一小片浸濕的、淺淺的淚痕。
“……”
謝周霖決定等它幹了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