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連忙說道:“他管的是糧鋪生意。”
崔時清記得四處在鬧饑荒,便攢眉看着大掌櫃,“近來糧價如何?”
“比之秋收那會兒,又漲了三成,朝廷若是再不壓下糧價,怕是要亂。”崔竹壓低聲音說道。
崔時清輕叩着桌案,“派人在豐産的州縣收糧,确保各地糧鋪正常經營。”
“是,主子放心,昌隆興的糧倉滿滿當當的,必然不會斷了鋪子的生意。”提及生意,崔竹有了些精氣神,眼珠子轉了轉,又道,“奇貨可居、物擡高價,我們是否也要暫且減少鋪子的供應,提高售價?”
在一切皆從利益的世代,這個提議沒什麼不對,反而是極佳的選擇。
但崔時清的眼前卻閃過了一個瘦削的身闆,她站起身來,望着西北的方向,搖了搖頭。
“我不缺這點錢。”她說完,又覺得這個理由不夠,便又道,“當真餓殍遍地,昌隆興也做不得長久買賣。”
昌隆興掙得不都是富戶權貴的錢袋子嗎?餓殍與他們有什麼關系?崔竹心有困惑,卻沒有出聲反駁。
“糧鋪正常供應,還有藥材,災年過後必有疫情,你在這兩處多費心。”崔時清說完,回頭看着自己的大掌櫃,“桑麻近來如何?”
崔竹笑道:“桑麻是個聰敏的女娘,近來和青雲閣的溫掌櫃來往得多,倒是長進了不少。”
即便心裡有些不舒坦,崔竹還是說了一筐子的好話。
他知道桑麻和溫掌櫃來往是小主子默許的,為的不外乎是給奶娘的女兒搭橋鋪路,小婢子而已,左右影響不了他大掌櫃的地位,自然不用讓小主子不快,以為他容不得人。
“既然長進了,便讓她暫代糧鋪掌櫃之位。”崔時清掃了一眼面色平靜,并不覺得意外的大掌櫃,又道,“你要多盯着點,如有疏漏,及時報與我,不可為了往日同在府裡的情分而偏袒她。”
“是,主子放心。”崔竹心裡松快了不少。
崔時清看着崔竹,提醒道:“你是大掌櫃,哪怕勉州還有些生意未了,也不宜親去冒險。”
被揭穿心思的崔竹有些尴尬,正要解釋,崔時清擡手制止了他,“玉松跟你也有一段時日了,若他做得了,便讓他去。”
這是同意提拔玉松?!
崔竹直愣愣地瞅着小主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養子是差事辦砸了,被攆出去的,能夠全須全尾回到他身邊,他們都不敢再想其他。
眼下,卻因桑麻那小丫頭,重新得了前程?
“主子、他……”
“你是大掌櫃。”崔時清點到為止,也不欲多說其他,“無事便下去吧。”
崔竹明白了,他是大掌櫃,可以得來這些體面。
恭恭敬敬地叩首退下,堂屋驟然靜谧無聲。
崔時清倦怠地靠在椅背上,輕叩着扶手,眼底沉郁濃濃。
孟雲希要做什麼?
對付貴妃母子的,除了當今皇後,她想不到還有何人。
要對貴妃母子下手,為何、要把紀危舟扯進來?!
派人通知趙洛行?
崔時清望着那些染血的證據。
不行、不能再輕舉妄動。
“來人!”崔時清揚聲道。
守在堂屋外的管事和婢子聽到動靜,立即入内。
“你們家郎君呢?”崔時清問道。
外院管事連忙躬身答道:“郎君和魏博士相約,估摸着也得下晌歸來。”
魏客史,正八品太常博士,和紀危舟是舊時同窗。原本并無私交,前些時候聽說紀危舟的不務正業,居然特意登門罵了他一頓。
紀危舟面上誠懇認錯,卻死性不改,逼得魏博士不得不主動拉扯着同窗到國子監裡研究經學古籍,時時督促紀危舟不可懶怠,每日三省其身、卷不離手。
徒然多了一人,使紀危舟不得空閑。
崔時清本有些不快,跟着同去國子監的書館裡蹲了半日,累得她腰酸腿疼、腦仁發疼,便轉而同情起被魏博士纏住的紀危舟,再不拈酸吃醋,随他們二人上進去。
但眼下崔時清心裡正煩憂着,顧不得招惹魏博士的後果,便指使管事去尋人。
“去把郎君喚回來。”
“娘子可要寫封手書?”管事見識過魏博士登門訓斥家主的氣勢,面露苦色地瞅着主母。
崔時清噎了一下,怒氣沖沖地瞪着管事,“你且跟他說,再不着家,以後便不許出門了!”
管事親自打馬前去,來到國子監,把原話道出,頓時便戳中了魏博士的軟肋。也不等紀危舟說什麼,往他懷中堆了一摞書,約好次日相見,便痛快放他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