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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過去了幾日,前兩天蘭亭還會過來看看我。
“我不來,便是他還無事。”
這個他,自然是指白玉真。
蘭亭不來,我反倒踏實。
白玉真,天之驕子,必能逢兇化吉……因禍得福!
婚禮那日,我的話雖然大逆不道,尊卑不分,但也能聽出沒有壞心眼——隻是難聽了些而已。
有那麼幾句甚至讓圍觀群衆有種話糙理不糙的感覺。
青蓮君也沒有過分苛責我,在他生氣得用笛子敲了我狗頭幾下之後,目光隔着我看向舊時光,有幾分感慨地說:“銀練那小子也曾這般……”聲音戛然而止,往事不可追,我懂他是在遺憾天宮隻出了一個銀練,現如今的銀練也懂得了明哲保身,學會做局,拿姻緣做籌碼,不負曾經的少年意氣。
青蓮君歎了口氣,說:“你起來吧,玄音如今可還好?”
玄音氣性大,始終認為自己沒錯,錯的是世界,但她不肯聯系青蓮君,并非是她仍在賭氣,而是她心中有愧,想到養育自己長大的師傅傷心的樣子,她無法面對,其實她如何不知,青蓮君氣的從來不是她大鬧天光一閣,那算個屁?以青蓮君對她近乎盲目的寵慣,就算玄音騎在廣陵君拔他頭發,估計都要說“快下來,那麼騎着不舒服”。
他忍痛看着玄音被流放,無非是傷心,玄音在他與鴻嶺那個毛頭小子之間,選擇了鴻嶺……
剝去了上神的外衣,青蓮君無非也就是個被疼着寵着的女兒抛棄了的老父親而已。
我作思索狀,說:“玄音仙子說她想吃一種什麼果子,香甜中略帶一點苦味,小仙記不得了,苦味的果子有什麼好吃的,我叫她在那邊找找看,許多果實沒成熟時都有些苦澀。”
“蓮心果……”青蓮君接道,聲音遠了。
他顯然是憶起從前。玄音小時候頑劣,偷溜進他的密室,惹得混沌之氣洩露,靈池裡的碧色蓮花全毀了。那是他心頭血養的東西,遭反噬時人還未進門,已在外頭嘔血,燙得金面泛紅,數日不退。
那情形把玄音吓壞了,她聽師姐說“開惡花,結惡果”,便跳進了那冰寒的靈池内,浮在池面上的蓮花已經隻剩蓮蓬,花瓣發出不潔的味道,染黑了池水,玄音用小手去摳,那蓮蓬已是死物,僵硬似鐵,終于還是被她摳出了蓮子。
摳出來後,她卻不知該如何處置它們,踩扁踩爛?燒成灰?那會不會傷害到師傅?她沒有多想,玄音不愛動腦子,于是小女孩将那些看上去很不妙的蓮子,幹脆全部塞進嘴裡,嚼爛咽了下去……意外的是,味道竟沒有她想的那般糟。
青蓮君的高熱退了,醒來見自己的小徒弟紅着眼趴在床前。他拍了她一下,玄音哇地撲上來:“師傅!我都聽話!我都聽話的!以後我再也不會不聽師傅的話了!嗚嗚嗚嗚你不要舍我而去!阿音不能沒有師傅!……”
——我都聽師傅的!
我以後再也不會不聽話了!
聽我提起蓮心果,男人默了許久,又聽我說了些玄音的事,剛剛我“有啥說啥”時,話語未經修飾,野蠻粗犷,而此時卻輕聲慢語,柔順恭敬,所言也稱得上得體,甚至可以說是令人舒服。我前倨後恭,如此判若兩人,但他沒再用什麼“訴衷腸”,有時候,人聽點不那麼真的話,也挺好。
故此,在蘭亭來提人時,青蓮君還開尊口為我說了兩句話。
起初彥平上神自是惱怒不肯放人,特别是琅瑛、我、兆和……我們三個在毫無串通的前提下,口徑居然出乎意料地保持一緻:全部推到玉真神君身上。
你到底還想不想嫁給玉真?
——琅瑛回說要等玉真神君醒來給說法,畢竟結婚這事需要兩個人,她一個人也不能既當新郎又當新娘。
你們雲台管不管?
——兆和說需要詢問當事人,當時他們遠離客席,也隻有玉真神君知道雲筱神君是不是來搶婚的。如果是,他們雲台法度嚴明,一定會為玉真神君支持公道,掃除惡霸搶親的不正之風。
雲筱你敢說你不是來搶親的?
——我的回答是最簡單的:絕對不是!
人要是能搶走我認也就認了,然而現在白玉真渡劫,那個雷劫形成的圓繭壓根沒人敢過去,成功和失敗的概率各一半。
但我要是今天認下搶婚,不好說我和他誰先走。
彥平上神今日連番受氣,修為白送,人家退貨不要,搞得好像是什麼很廉價的東西一樣,自己親孫女的胳膊肘還往外拐,尤其是這個天光一閣的晚生,和他有半毛錢關系嗎?!他說他來執法的,法在哪裡?哦,他是執了,中途他怪罪琅瑛沒看好自己夫君,連累雲筱那個小賤人遇險!
還有這個雲筱!銀練的弟子!銀練!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我感覺這位前任戰神的視線要在我臉上灼出兩個窟窿眼,“呵呵,彥平上神,玉真神君尚在渡劫,一切以神君的安危為重……”我讨好地對他拱拱手,此刻我的理智早已回籠,不再像之前那樣張牙舞爪,“兆和上仙說得不錯,玉真神君天姿卓越,吉人自有天相,待他飛升出關,定能給衆人一個交代!”
拖字訣。
但我越是這般作态,越讓他有種遭戲耍的惱怒,彥平上神懶得我們這些小輩廢話,隻一句話,“本尊不允。”他不答應。
縱使蘭亭仙君身負帝君的口谕,也不能強硬行事,于是蘭亭附身過去,低聲與彥平上神說了什麼。
說完,彥平上神複雜地看向我,竟一語未發,拂袖而去。
不等我好奇,兆和截住蘭亭,将人帶去我們聽不見的角落,自然有“風語咒”這樣竊聽的術法,但很難不被對方察覺,我探頭探腦地追過去時,兩個人正巧說完,擡眼看我,我老實說:“我也想聽。”憑什麼兆和都能知道!
本以為不會這麼輕易,誰知兆和看到我,臉都繃不住了,訓道:“你把不周山的儲君打得皮開肉綻?”也隻有這樣更加大逆不道的罪,才能蓋過搶婚!
相比之下,蘭亭就顯得平靜多了,他說:“已經告知戰神了,戰神氣得不輕……”說到這裡,稍作停頓才又說:“戰神诘問你怎麼不打死他,剩一口氣好叫他告狀嗎?”
兆和默了默:“……雲筱,你是怎麼做到的?”
他沒有馬上論罪,連情緒也壓下了,隻問我是怎麼以下位仙階打傷上神的。
至于戰神的态度,隻能說,他們習慣了。
反正每次擦屁股的也不是戰神。
現在最頭疼的人是文淵帝君,人是在淩霄大殿之内遇襲的!
所以彥平上神一聽,便立即懂了,若不趕緊将我交出去平息不周山的怒火,拖延了最佳的和解時機,導緻事态升級,沒得再牽連他。
“我……我沒打他,定是他懷恨在心,找由頭冤屈我!”我死鴨子嘴硬。
上次也是這樣,犯小錯之前,先去做個大案,當時我被關在雲台服刑,傳來碧神女逃走的消息,于是隻能将我放了……我是懂以毒攻毒的。
估計他們以為我是嘗到過這招的甜頭,這次才如法炮制。
琅瑛搪塞了賓客,過來時聽見兆和的話,大吃一驚,沒想到我在搶親之前,還去辦了件大事,對我肅然起敬,贊同戰神說:“你應該打死他的!”一臉遺憾,沒法補刀了。
竟公然撺掇他人行兇,兆和:“……慎言。”
執法上仙再次淪為擺設。
琅瑛聞言,點點頭:“不錯,殺人容易,分屍難,如若沒有萬全準備毀屍滅迹,留他一命還能牽制不周山。”兆和連聲咳嗽都沒能制止她。
……我謝謝你啊,我沒那麼殘暴!我苦臉叫屈:“我真的沒動過儲君一根手指!你們相信我好不好?”
其實中途看血漫出來浸濕絨毯,我就已經連連犯嘔,之前在凡間我也殺過小妖,殺人和虐待本質就不同,我似乎無法享受折磨别人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