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聽,喬諒聲音都實在是天賜的悅耳。
在周遭驟然拔高沖破耳膜的尖叫中,江幟雍聽到心髒的盲音。
這幾天裡,江幟雍甚至不敢去網上搜喬諒live音頻去對比。他逃避,又帶些扭曲怨恨的期待。
明明是男友虧欠他,可感到近鄉情怯的竟是江幟雍。
理智告訴他應該讓這件事過去,不要去追究。
情感卻嘶吼着,帶着他來到這裡。
真的站在這裡,又有強烈的不甘和怨氣;得到意料中的印證,第一反應居然是狂喜。
接踵而至的,是數不清的懷疑。
江幟雍被歡呼裹挾,頭腦發僵,擡頭去看喬諒。
是他又怎樣。
那樣虛僞的騙子,江幟雍不可能送上門告訴他自己還忘不了他,讓那種死裝鬼去爽去得意的。
他頂多是有點後悔。
識破喬諒的身份後,更不應該讓他的朋友被狠心騙子騙。同樣的經曆他遭受過就夠了。邵樂是無辜的。
他會讓邵樂好好看清他男友的虛榮惡劣本質,讓他們分手。
黑發淚痣青年狀态松弛,顯然已經習慣舞台演出。
他調整電吉他肩帶,烙印紋身的手握住麥架,回過頭和傅勳對視一眼,颔首。
暗紅光線掃在他的臉上,耳返漆黑,皮膚蒼白。蜜金色的貓眼石微微晃動,折射出的一疊彩光擦過他單薄下颌。
幾乎是一種有悖清高的刻意。
像把人的視線吸引到他臉上的手段。
疏冷清隽的一張臉,在這樣的氛圍下輕易引動尖叫。
“第一首歌,《金主》。”
熟悉前奏響起的瞬間,台下的歡呼翻天覆地。
喬諒的TOP級别歌曲。
《金主》。
這首歌很狂,和清冷長相的喬諒完全不匹配。但隻有這樣清清冷冷的喬諒才能唱出那種野心那種傲氣。
本質是回應早期的論壇争議。
關于他被包養的消息。
人性中直白的欲望展現,撕破臉坦誠的自私和傲慢,非常自我,非常高傲,非常目中無人。
歌詞簡言之就是:他們也配。
在喬諒的短暫人生中,見過太多人,看中他的臉、□□、才華,僞裝出來的端莊風貌;又或者自以為是地,覺得看穿喬諒千瘡百孔的醜陋内心,依然自顧自投注“高尚”的愛。
試圖拯救他、挽回他。
這些人都太高傲,他們愛喬諒,還是愛自己的欲望和拯救欲。想用金錢,豐富的物質,還有他們滿是漏洞的愛打動喬諒。
但很巧,喬諒也很高傲。
比傲慢更多的是他的野心欲望和投注世界的厭煩。
僅僅有錢有勢,長得不錯,難道就值得喬諒付出自己的寶貴時間和珍貴的謊言嗎?
不為喬諒付出點什麼,怎麼值得他回望視線呢。
而隻是為喬諒付出了什麼,就要把他們高高捧起,稱為金主嗎?
動蕩如同海嘯的鼓點。
吉他貝斯和鍵盤錯落,混出一種快把靈魂拉拽出來的強勁感,具備堅定又冷蔑的力量。
不是的。
這些人在數十年後回顧,一定會震撼年輕時候這筆投資。
“我真的最喜歡這首歌!!”
“這首歌沒有拍MV簡直是一種遺憾。”
嘶吼的喧鬧。
“啊啊姐妹你懂我!總覺得是那種紙醉金迷的混亂場景,在賭場金色的籌碼堆砌的華麗夜色裡。。小喬哥用鞋底碾在他們的胸口或者臉上,看他們露出那種醜陋的表情厭惡地罵人。”
“……草了,太對,就是這種感覺。”
江幟雍抱着胳膊,聽得直皺眉。
什麼形容。
真是爛俗——不對,真是低俗。
樂隊配合極好。
喬諒手按琴頭,骨節分明的手指壓住電吉他上掃弦。明亮尖銳的弦音炸耳,詭谲紋身像是要活過來一般扭曲。
聲音是他最大的王牌。
他一開嗓,頭皮發麻。清冽無比的穿透力,俯瞰衆生般的傲氣。
副主唱與和聲漸低,貝斯的聲音混入其中,鼓點密集眼花缭亂,鍵盤調音面闆閃爍。
一切如同爆裂的烈火,音色疊加,無與倫比的聽覺盛宴。
夾在人群中的江幟雍很不起眼。他和不起眼的所有人一樣,仰起頭去看喬諒。
那雙烏黑的眼眸輕飄飄,落定在江幟雍的臉上。
他在看他。
江幟雍眉心一跳,忍不住攥住手,瑪瑙戒指冰冷質感叫他清醒,心底仍然是一道聲音生硬地附和。
那些人說的也許不是沒道理。
這首歌從前奏開始就是這種味道。
高高在上的、居高臨下的、不可一世的,又無比冷靜的。
甚至能直接幻視喬諒那種厭惡又帶着極淡戲谑的表情。
在金錢和權勢的灌溉洗禮下,重重地踩、惡劣地踩,踩髒、踩爛。俯視他們屈辱憤怒的表情,平靜地說,“不過如此。”
江幟雍心髒跟着節拍狂跳,不适感帶來反胃的嘔吐欲。
他在livehouse内格格不入。
身邊都是狂跳發瘋的男男女女,大聲跟唱比音響震動的巨大噪音更叫人發瘋。
太吵了。
燈光,彩片。
大屏幕紅色和金色沖撞,歌詞不斷閃爍切換,在喬諒後背透下不同顔色的光,勁瘦的軀體都影影綽綽。
潔淨的,無暇的,明透的,堅硬的骨戳透他的脊梁。
江幟雍忽然不合時宜地想,喬諒身上會是什麼味道。
感覺會是挂雪的松針葉。
清苦發悶,又冷凜凜的,時不時地刺人。
一滴汗從後背滑下,江幟雍脊背發麻。
在瘋狂又猙獰的鼓點裡,他近乎躲避地拉開視線。
卻正對上邵樂的目光。
金色短發的少年高挑偉岸,隔着蹦跳的人群,直勾勾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