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四個月過去。
陳雛坐在江南精緻的水船上,手中端着一盞雕刻着蓮花的玉碗。
船夫搖着船,黝黑的皮膚淌落幾滴豆大的汗珠,他高聲唱着江南百姓們耳熟能詳的船歌。
陳雛身前跪着一位官員,明明是凜冬,那人頭上也冒着豆大的汗珠,跟個篩子一樣抖個不停。陳雛吹了吹落在碗中的樹葉,臉上挂着淡然的笑,看着有些唬人。
即使黎國人都戲稱陳雛為混世魔王,可當真出現在自己面前,那官員還是怕得不得了。
陳雛笑道:“吳大人,您這三年貪了一千多萬銀兩,可過得比孤王還滋潤呢。”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吳大人不住地磕頭,大聲求饒。
船因為他的動作晃得有些厲害,陳雛不滿地蹙眉:“啧……吳大人,看您這樣子,您也知道自己吃掉的是百姓們的血汗,這可是夷三族的死罪。”
船夫止住歌聲,手上的動作也随即停下,那船邊聽在湖泊中央。早上升起的霧還未散去,陳雛站起身,腰間佩戴的東西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使吳大人心跳如雷,這聲音就宛如在給他的結局一錘定音 。
陳雛将玉碗放在吳大人面前,這是前幾日吳大人送來特意讨好他的。陳雛伸手摘下吳大人的烏紗帽,指尖落在吳大人的腦袋上,慢悠悠地一點一點,故意折磨他似的:“不過呢,皇爺爺大度,允了我這位皇長孫為你所做的懇求。”
還沒等吳大人松一口氣,陳雛便繼續道:“皇爺爺免你三族死罪,罷黜你太守一職,落入奴籍,流放北境界。至于你父族、母族還有妻兒,雖說沒什麼大錯,但這些年跟着你,吃的喝的無一不是用百姓們的血汗,他們不用落得奴籍,不過要發配去南荒做苦活……”
陳雛斂去臉上的笑:“怕是要和吳大人您永生不得相見。”
吳大人不可置信地擡頭,他慌亂地朝着陳雛爬去,像一隻乞尾求憐的流浪犬,他肥到流油的臉漲得通紅,猙獰至極:“我又不是逼得那群廢物活不下去!收賄賂,貪白銀,藏官糧的人又不止我一個!憑什麼對我用如此惡毒的懲罰,讓我和家人永不相見!”
陳雛不動如山,任由吳大人抓住自己的衣角。他看着被吳大人膝蓋碾碎的玉碗,臉上的神色更加冷冽:“擒賊先擒王。吳大人,這個道理你也明白。皇爺爺在信中特意寫到讓我多‘關照’吳大人您呀。至于其他人,我來這裡也有小四月了,罪證收集得七七八八,全部上交給陛下了。吳大人,您就不必多擔心了。”
吳大人頹敗地癱坐在船上,這幾個月陳雛僞裝的實在是太好了。陳雛像是來江南遊玩,成日在酒樓裡尋歡作樂,他還以為這位小王爺真如傳聞中那樣是一無是處的,他以為他們那些小動作不會被小王爺發現。沒想到平雁小王爺的手段完全不輸于延樂王。
回想到七年前延樂王到江南時,手段更狠辣。當時他吳士傑還隻是一介無名小子,現在卻成了當年他所憎惡的狼豺虎豹。
吳大人垂下腦袋,真心道:“你們皇室果然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小殿下的手段能和延樂王拼個高下。”
陳雛無言地看着吳大人,他何德何能跟小皇叔比,小皇叔在他心中就是最強的。他擡腳踩在吳大人手旁的碎瓷片上,他不知道自己臉上露出了和池歲極其相似的悲憫神色:“我可比不上小皇叔。要到案了,吳士傑,你該上路了。”
船夫将船搖到岸邊,陳雛帶着一臉死氣沉沉的吳士傑下船。岸邊是人山人海,他們都是江南的普通百姓,受吳士傑這群人壓迫了好些年,每個人面上都是怒氣。
陳雛一言不發,百姓們也不敢吱聲。陳雛聽着他們的心聲,個個都在心中哭訴自己這次年過得有多麼不容易。
陳雛朝着人群中某一處一揖:“請捕快先行。”
話音剛落,幾位穿着布衣的人便從人群中走出,他們手上拿着刑具,押着吳士傑朝衙門走去。他們往前走,街上的婦孺、老人都朝着吳士傑吐唾沫,他們生活已經水深火熱到拿不出爛葉子來砸人了。
江南是富貴人家的天地,他們在皇城看不到的地下狼狽為奸,壓迫百姓,自己洋洋自得地活着。
陳雛目光落在沒有跟随吳士傑離開的那些人身上,雲淡風清道:“抄家,分東西。”
為首的是從陳雛三歲起便跟着他的封鹄。封鹄指揮着身後的人,等人散開後,他屁颠颠跑到陳雛身旁:“主,你這次幹得不錯呀,陛下一定會誇獎你的。”
陳雛臉臭得不行:“裘地的事還沒解決,老頭的手伸得太長了,我解決不了。”
封鹄傻笑着:“新太守到了,主,要去會會他嗎?”
陳雛還沒聽說新太守是誰,他看封鹄這樣子就知道封鹄早已知曉此事,陳雛思索片刻:“走,去看看。希望這次是個好太守。”
聽說新太守嫌棄舊太守府沾了太多人命,希望等好好清洗後才入住。現在新太守暫住在驿站。
陳雛嫌棄地捏起鼻子,不知不覺又露出了一些孩子氣。門前小官見着他,恭敬地行禮:“下官見過平雁王殿下。”
聽見小官的聲音,剛走出房間的青年擡眼看來。青年皮膚有些黑,眼睛帶着憤世嫉俗,見着陳雛,不情不願地擡手一揖:“下官見過平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