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白總覺得掌門這話說得有點怪怪的,她剛想上前一步替好友說話,就被陸知一把扯住。陸知拼命眨眼讓她閉嘴。
鹿拙幹脆伏地一拜道:“弟子想試試。”
“好。”
年輕的掌門幹脆的從自己袖子裡摸出來一個牌子丢給她。
“我給你這個機會。”
溫和的笑容消弭在他的臉上。他垂眼俯視着伏跪的弟子。這一刹那他才真的有了無極道道主的氣勢。他無悲無喜的樣子比一旁的臨推塵還要涼上幾分。“三日後一早,你拿着這個牌子到大殿來。”
說完這句他環視了一周,發現師弟師妹都不敢擡頭看他。于是柳湛極閉了閉眼,他側頭,透過精緻的天窗看到了漸沉的雪色,又慢慢的說:“大長老大概就要到了,都散了吧。”
除了臨推塵,在座的衆人紛紛告退。走到大門口的時候鹿拙摸着手裡被雕刻成小劍形狀的木牌,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耳邊是陡然熱鬧起來的人們,眼中卻是過分安靜的大殿。
風姿清雅的掌門獨自一人端坐高台。他們似是遙遙對上了一眼,鹿拙卻無端的覺得此刻的掌門離熱鬧的人間好像,太遠了。
等人走遠,柳湛極才輕輕向後倚了一下靠背。溫和的氣息從他臉上一點一點褪去。他清俊的眉眼顯露出一種淺淡的疲憊,還有一分說不出的淡漠。
他輕聲對閉目養神的臨推塵說:“可惜你和程家那丫頭選擇的道不同。”
“荊别夢天賦尚可。”臨推塵回答。
“那個叫鹿拙的弟子……”柳湛極忽然噤了聲,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裡。他幾乎是喃喃自語的說:“與她會是同道嗎?……”
臨推塵似乎被問住了,他睜開眼睛,異常漆黑的瞳仁裡浮現出一層茫然:“所以你才吓唬她?要不……我給你起一卦?”
柳湛極:“……倒也不用,你省點力氣吧。”
臨推塵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聽到一聲羊叫。
他:……
柳湛極眼睛一亮精神抖擻:“來了!”
“誰來了?”
“羊,不是,大長老來了。”
伴随着越來越大的咩咩聲,一個怒吼聲震得整個大殿都晃了一下:“柳湛極!你又私開大殿!!!還有你的羊!!!!”
一個鶴發童顔的老人滿身羊毛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他懷裡勒着一隻羊,身後擠着一群羊,那群羊亂而無序,不停的擠來擠去甚至還會時不時絆他一下,不多時整個精緻的清雅的大殿就擠滿了羊。
來人氣的青筋暴起,一眼看見那不争氣的掌門正要發怒,卻又看到站起來正要行禮的臨推塵,一腔怒吼全部憋在了喉間。
臨推塵:“見過大長老。”
“哦,哦,是推塵啊,你們剛剛是商量事情是吧?”
“事已商議完畢,我正要走。”
“啊,那你就先走吧,先走吧。”大長老溫和的說,“前一段小弟子們試煉,你們也辛苦了。”
臨推塵點頭,然後行了一禮試試然離去。
等他走遠了,大長老才想起來算賬,他瞪着柳湛極:“好本事,把臨推塵拉出來當擋箭牌是吧?”
柳湛極笑眯眯的走下來。
擠得滿當當的羊群一見到他就親昵的蹭着他的衣擺,秩序井然的為他讓開了一條路。
他順順當當走到大長老面前,輕柔的從他手裡抱走拿隻被勒着脖子的羊:“今日不是二長老當值嗎?怎麼是您來。”
“……不要在這裡明知故問,每次他當值你就放羊,每次他當值你就放羊。你就差把二長老怕羊這件事昭告天下了!”
“怎麼,我身為無極道掌門,宗陽峰之主,在自己的地盤養幾隻羊都不行?那幹脆換二長老來當這個掌門好了。”
大長老被眼前這個犟種頂的腦殼疼。
“你怎麼老跟他過不去?”大長老開始絮叨。“他也是……”
“快五百年了吧。”
大長老:“啊?”
掌門慢吞吞把羊放到地上,低垂着眼睛,認真又溫和的看着眼前的每一個小生命:“垂天大會當年讓我們封無咎山五百年,如今期限已到,我想開無咎峰。”
大長老:“……你要是隻是因為這件事,也是沒有必要今天非逼我來這兒一趟。”還有,是四百八十二年,還不到五百年。
宗陽峰一共五位長老,今日二長老當值,其餘三位閉關……用腳脖子就知道是這小子有事要自己來。
柳湛極有些意外:“嗯?我以為您至少還勸勸我。”
“?”大長老哼了一聲,“彼時你不過分神期,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十九州的施壓都未讓你動搖半分護住無咎峰的決心,如今……我這把老骨頭又有何德何能。”
柳湛極終于露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
與他慣常的微笑不同,這個笑容更生動,就像是幽谷潺潺小溪中那一尾惬意的魚。
隻是這個笑容轉瞬即逝。
他說:“是啊,要我說,适應恐懼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它。得讓無咎峰主多在他們面前晃晃,他們就能記起封魔之戰的恐怖。長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