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拒絕了元旻調來的羽林衛,隻從隐蝠衛挑了兩名老部下——天璇、天玑姐妹。元旻不放心,又塞給她個副統領玉衡,她想了想接受了。
接下來,又去司農令司要人,雲飛燕問她要怎樣的。
她胸有成竹,笑吟吟道:“強将手下無弱兵,自然是要……好看的,打扮得有風姿的。”
過了幾個時辰,雲飛燕說司農令司有一女吏,名許姿,在管賬和數術上頗有才幹,自願随她南下。許姿是一名二十六歲的女郎,正是女人最美豔的年紀,生得嬌俏妩媚,又愛追逐潮流時興,舉動妖娆有姝色。
元旻擔心舜英的内傷,從自己的私庫挑了這輛車,其寬大豪奢,舉國無出其右。一看就知逾了制,卻正合她謀劃,就卻之不恭了。
許姿與天璇、天玑姐妹坐在一處,芙蓉秋菊争芳鬥豔,再加上裡間華服美衣、滿頭珠翠的鄭錦珠和舜英。一眼看去,好得很,全車的莺莺燕燕,湊不出半個正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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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姿聽她們說得熱鬧,也好奇問:“聽人說,北宛女人一輩子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懷孩子…還有收繼婚制,弟弟娶寡嫂、兒子娶庶母,也太亂來了。”
天璇笑道:“北宛地廣人稀,重視人口繁育……在北宛,會生養的女人很吃香,嫁多少遍都有人搶着要。”
舜英點頭補充:“不止如此,娶一個女人,她前夫的土地、子女都會變成後來夫婿的,不隻是前夫的……如若那女人被人劫掠侮辱誕下子嗣,後來的夫婿也會将她所有孩子視如己出,所以叫‘繼婚’。”
天玑大為贊賞:“這胸懷真是廣闊,依我說,男歡女愛本就該遵循自然……”
天璇一記眼刀飛去,将她餘下話語堵在喉嚨。
鄭錦珠靜靜聽着,笑容有些悲傷:“無論是男主外女主内,還是收繼婚,也都是國情和求存所需。滬南這塊地,卻是因朝代更疊頻繁,男兒們總在戰場失意……”
這塊地,南北兩千裡、東西一千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兩三百年間,同為大翊鄰邦,榮國向南擴張逾一倍,滬南換了四個朝代。
常年戰亂的生活持續了近三百年,雖因土地富庶,食能果腹、衣能蔽體,卻看不到任何希望。于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頹靡之風在滬南盛行。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舜英觑見鄭錦珠神色,不禁扼腕歎息,“這樣的富庶繁華地,養得出滿川煙柳、燕啭莺啼,養得出文人清客、風流雅士,養得出七竅玲珑、勾心鬥角的朝臣,卻養不出幾個血性男兒。”
“自然是,養得出”,鄭錦珠笑容更盛,眼眶微紅,“隻是,那些有血性的男兒,全都死在了蠅營狗苟的傾軋,死在了改朝換代的兵亂,死在了保家衛國的戰場。”
六十一年前,滬成王鄭邕為旸國名将,奉命讨伐逆賊侯萬固,發展壯大後廢旸敬王楊晉安,自立為王,改國号“滬”。
滬成王上位後,勵精圖治,一統混亂的滬南四州十郡,又跨過長流川往北擴張,卻遇上強硬的翊威王,在班師回朝的路上郁郁而終。
五十三年前,滬宣王鄭廷勖靈前即位,移風易俗、厲兵秣馬,在位十七年,西征蠻疆,跨過九霄山脈,将國境線往西推進四百裡,得良田百萬頃。
水陸合軍多次攻打江城、維陽等臨江城池,最危急時,滬國水師甚至從長濟渠一路打到了洛京和商都,逼得翊威王、莊王兩代君主斥巨資加練出兩萬水師。
三十六年前,滬惠王鄭載秀即位,惠王柔質慈民,在位十年,不興戰事、歌舞升平,軍政大權逐漸分給太尉郭越、丞相孔兆維。
惠王嫡子鄭堯嘉,谥号滬懷王,世稱鄭後主。孔王後所出,禀性柔善,總角之年便被立為太子。惠王靈前,叔侄争權,鄭堯嘉被權臣郭、孔二人及其叔父鄭載文推上王位。
擁立滬懷王的鄭載文,便是滬國夫人鄭錦珠之父。
二十四年前,翊昭王即位不到一年,尚未完全接收南方軍權,鄭載文為新王立威,發兵十五萬攻占江城及周邊二十縣,繼續深入受到了頑固抵抗,戰況膠着。翊昭王割地求和,送美女财帛無數。
豈料,僅僅過了三年,權臣郭越再度命人率十萬虎威軍跨過長流川,從東線攻入,一馬平川,短短三月就打到了龍城下。
這一次,滬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反撲。
龍城之中,翊昭王從朔北調來的一萬鐵騎、五萬輕騎嚴陣以待,趁滬軍久攻不下軍心渙散時,佯作敗走、迅速從後路包抄,斷了滬軍的糧草供給。滬軍突圍奔逃,到了長流川邊僅剩五萬。
同時,翊将賀浮白領兵攻打被滬軍侵占的二十城,不到一月便将駐軍趕回了長流川,并乘勝追擊,率三萬水師肅清長流川江面,片帆難渡。
翊昭王早有準備,将所有靠近長流川較大渡口的城池堅壁清野,羁留翊國的滬軍找不到一粒米、一寸絲,支撐不住齊齊投降。
征和四年冬,滬懷王遞交國書求和。
“都以為這是兩國多年交戰的結束……”舜英歎氣,“卻未曾想,對于滬國,傾覆之禍才剛剛開始。”
車身震了幾下,緩緩停住了,前方傳來衛兵的聲音——“各位貴人,到維陽了。”
“天色已晚,咱們不如先在此住下”,舜英請示道,“稍作休整再從西津渡過江,娘娘與六殿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