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易雪清雖傷未愈,但踹到一個錢掌櫃還是綽綽有餘。“連裴青雲黑鷹那群人都攔不住我去哪,就憑你還想圈起姑奶奶來了?”
裴青雲,黑鷹。
錢掌櫃捂着被易雪清踹的胸口,隻覺頭昏腦脹的不行。在江湖上開醫館的,怎會沒聽過南教七殺的頂頂大名,又怎會不知前段時日潇湘院滅門案慘死了七殺之一的黑鷹,那個在江湖上陰狠毒辣,惡名遠揚的兇徒,被人生生砍成了肉泥,慘不忍睹。
近乎是一瞬,驚恐蔓延至他的整雙瞳孔,這個陌生女子,傷痕累累的莫名出現在慘案之後,隻知其傷,不知為何傷?一種刺骨的寒意慢慢湧上心頭,南教滅了潇湘院,又是誰殘殺了黑鷹?
似有異物堵在了喉頭,錢掌櫃望着女子冰冷的眼眸,說不出半個字,也擋不住自己那群沖向她的夥計,更擋不住女子踏着他夥計嗚咽哀嚎的身體離開時的步子。
臨近中午,陽光燦爛,卻又似倒春寒。
“你不能走。”雷沖死死攔住易雪清的去路,即使她帶着刀。“你若是走了,我妹妹的藥就會被斷了。我求求你,你留下來好不好,我把包子全給吃了,你别走啊。”
易雪清神情麻木,她淪落至今,多少次就是因為别走,沒走,留下。
受夠了,她受夠了這一切。世人皆罵她是瘋子,怎麼又要要求一個瘋子起憐憫之心。
她俯下身,一把掐住雷沖的臉頰,然後将長刀上的穗子扯下,那中間是元辭冰親手縫上去的珍珠,多少次艱難時刻,她都護着它。餓到去偷去讨去搶,也沒把它賣掉。而現在,它被塞進了雷沖嘴裡。
感受到他身上瑟瑟發抖的恐懼,易雪清嘴角帶着一絲近乎扭曲的笑,一字字道:“拿着滾,我真是,受夠了。”
什麼都不要了,她不要這世間的一切了。是楚還是易,是正還是邪,她都厭惡極了,萬物皆惡。她狂笑着,奔跑進巷中,又突然停下,正值午時,強烈的一束陽光正中她的眉心,伸手去擋,卻穿過手掌又落回原點。
易雪清愕然,眼神中流露出絕望哀傷之意。
最厭之人,不過自己。
她似乎一下子就垮了,雷沖含着那顆珍珠,眼睜睜看着那道頹廢如老太的身影佝偻着消失在巷口。
雨打浮萍風吹去,春日的凍雨一連下個不停。下了幾日,易雪清就如幽魂一般遊蕩了幾日,衣衫褴褛,蓬頭垢面,她好像真的瘋了。吃的用搶,困了就躺,有人可憐她向她搭話卻又不語,街邊惡徒打她的主意,往往被暴打到血肉模糊。
城中有一個武瘋子的事傳遍了大街小巷,一大清早,衙門就派人擒她。可出人意料的是,易雪清未作半分反抗,乖乖進了牢房,靠牆呆呆坐着,一坐就是一整日。
易雪清殺過很多人,說是亡命徒也不為過了,但衙門就隻當她是會武藝的瘋子,收監了事。一開始看守的獄卒想要捉弄調戲一下這個瘋子,卻意外發現這個女子武功驚人的高,放在江湖大派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偏偏淪落進了這個小監牢。
獄卒們也不再招惹她,她待在監牢一角,渾渾噩噩睡着。
隔壁的女人殺了夫,關在獄中,倒是沒事與她瘋瘋癫癫閑聊兩句。
“那男人太可惡。”
“嗯。”
“打我罵我。”
“嗯。”
“賣我女兒。”
“嗯。”
“還要賣我做契妻。”
“嗯。”
“我實在是忍不了......”
“嗯。”
“忍不了才能殺他,隻有忍不了了才能殺他,他打我罵我是理所應當,我忍不了就是敗壞婦道,就是忍不了啊,就是忍不了。”
“嗯。”
“瘋子你看。”夜裡,隔壁的女人驚叫出聲,敲打着易雪清的監牢指着外出喊叫:“瘋子你看,黑白無常來索我魂了,他們來抓我下十八層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