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往前撈了兩把沒撈着人,于是又探出個腦袋,是司浮。
司浮看着坐在地上的宿無恙道:“拉住我的手,我帶你過去。”
宿無恙看着這隻手,又看看自己的:“司浮,咱倆都是男人,這樣……有點怪。”
司浮聞言收了手:“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挖。”說着他便扭頭又鑽了回去。
宿無恙擡頭看看眼前的土牆,至少是兩人高,趕忙爬起來:“唉唉唉,司浮!你等等我啊,我就是說說。”
司浮的手再次從土堆裡伸了出來,宿無恙這次可不敢再猶豫了,趕緊抓住司浮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握住手的一瞬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宿無恙甩了甩腦袋,小聲嘀咕着:“宿無恙,你别瞎想啊。可别是寡了太久見着個鬼都覺得眉清目秀……”而且還是男鬼。
而後他眼前一花,就站在了土牆的另一面,司浮就站在他身邊。不同的是司浮站在地上,而他站在水裡。
地上積水很多,坑窪不平,他剛好踩在一個水坑裡,水沒過了小腿,冰冰涼涼,鞋子褲子都濕透了。
宿無恙覺得司浮肯定是故意的:“不至于吧,我就是動作慢了點……”
司浮瞥了一眼宿無恙沒在水裡的半截腿:“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服了。”宿無恙抱怨着甩開司浮的手,“自從遇見你,我就沒進過正常的靈陣。這環境也太差了點。”
司浮沒理他,隻是看了看地上的積水,皺了皺眉:“被淹過。”
“廢話。”宿無恙一邊把腿從水坑的泥濘中拔出來,一邊掃視着周圍,“這水都積成這樣了,不是被淹了難道是有人閑得沒事往這裡灌水玩嗎?”
“你記得哪年下過大暴雨嗎?”
宿無恙翻了個白眼,他覺得司浮大概是當鬼當得太久,腦子不太靈光:“哪年不下大暴雨?”
“……”司浮隻是瞥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宿無恙覺得他要是放任司浮帶着他走,這次是水坑,下次沒準就是水潭了。于是他拍了拍司浮的肩膀:“你還是跟着我吧。”
說着他幾步越過司浮走在前面,這條路顯然是個向下延伸的,水越來越多,越來越深。走在裡面,隻聽見腳步落下去時濺起的水聲。
宿無恙貼着牆邊高出來的小台走着,沿着路一路向下。轉了個彎,路變得更陡,水已經漫上了小台,再往前小台已經看不見了。
宿無恙覺得再往前走,恐怕他這個旱鴨子就不是去救人而是要等人來救了:“下不去了,前面水太深了。”
司浮聞言點了點頭,伸手摸向口袋。
是宿無恙的口袋。
宿無恙又沒長後眼,隻覺得腿上一涼,他吓了一跳,抖了抖,險些跌進水裡:“司浮,你又要幹嘛啊?”
司浮手頓了一下,摸出一張符紙,伸到他面前:“畫符,尋人。”
“你可以和我說啊。”宿無恙思來想去,越想越别扭,“你摸我大腿,有點怪,就是那個……那個,你懂吧?”
“……不懂。”
“唉,就是,咱倆這樣實在是看着不像正常關系。”宿無恙說完還是沒聽到司浮的回音,于是他轉過身去。他心裡還在想這麼說是不是太委婉了,又補了一句“誰家正常男人喜歡被另一個男人摸大腿啊……”
司浮本想說我也沒想摸你大腿,我真的隻是想拿符。隻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宿無恙的慘叫聲打斷了。
宿無恙本來就是貼着牆的窄台走的,那窄台沒多寬,他一步一步和走獨木橋沒什麼區别。更何況這裡一直被水浸泡着,滑得很。宿無恙轉得急,直接重心一歪就要摔下去。
司浮的手晃了一下又背回了身後,他牢記宿無恙剛剛說過的話。
宿無恙眼看着司浮的手向他伸來,他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直接整個人撲進了水裡。
宿無恙落進水裡的一瞬間,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等我爬出來準定饒不了這隻倒黴鬼。很快這個想法就消失了,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宿無恙腳根本沒沾到地,頭卻已經沒入了水中。
要完。
宿無恙咕嘟咕嘟往外吐着水泡,手腳并用撲騰着水花。他睜不開眼,水中都是泥沙;他也說不出話來,僅有的一點力氣都被他用來伸長了脖子盡可能汲取一些可憐的空氣。他最後清醒的意識是:鬼果然不能信,這都不救一下。
幾大口混着泥沙的水灌了進來,糊住了鼻腔和嗓子,連肺裡都是火辣辣的沙痛感。他越是努力呼吸努力撲騰,卻離水面越遠。宿無恙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感覺輕飄飄的,痛感和意識都在遠離。
宿無恙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似乎在千年前他也曾沉入了什麼地方,痛極卻又安然。其實這樣也好,他已經活了一千年了。
隻是,他還有個人沒送走。
那人一襲鮮紅血衣罩着黑紗,逆着光站在他的面前,仿佛隻要一伸手他便能夠到。
原來人在死前會見到自己最想見的那個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