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他忍無可忍地将椅子往遠離成安的方向挪了挪。
“哇,沒事吧,你真生氣了?”
成安仿佛剛睡醒般,看着謝希書的動作睜大了眼睛。
“我剛發完燒。”謝希書沒看他,低聲道,“你最好也離我遠一點,不然小心傳染給你。”
“啧,我又不在乎這個……”
成安舔了舔嘴唇,口中嘟囔着,表情看上去卻有些不太甘心。
而他的模樣,讓謝希書愈發膽戰心驚,最後他甚至沒等到放學,便收拾好書包,找了個看病的借口,直接請假提前離校了。
*
在工作時間段回家,從學校通往自家小區的那那條路,比起早晚上下班的時間段,愈發顯得人煙稀少。
整條街道都顯得空蕩蕩的,空氣中飄着一層淡淡的煙氣,像是霧霾似的,放眼望過去,灰色街道的盡頭就像是融化了一般消失在遠方。
一陣風吹過,卷起了幾片枯黃的樹葉,打着轉兒飄過謝希書的腳尖。
甚至公交車都像是停擺了一樣,等了許久也沒有來。打車軟件上,應答的司機也不見蹤影。
無奈之下,謝希書隻能硬着頭皮抱着書包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他便隐約覺得自己的腳步聲中夾雜了一些别的聲音,一些細碎的摩擦聲。
或者,更準确一點說,像是另外一個人的步伐聲。
……好像自從那一晚遭受到巨大驚吓之後,謝希蘇對于聲音總是比平時更加敏感一點,更何況這條街又是如此的安靜,靜到最細微的一點聲響都是那麼明顯。
“沙沙——”
“沙沙——”
“沙沙——”
……
那細小的,不認真聆聽根本無從察覺的腳步聲微風送到了謝希書的耳邊。
每一次他往前行時,對方也會一步一步靠近,而他停步駐足時,那人也會立即停下。
有人正在跟着自己。
謝希書幹幹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心髒緊縮在胸口的某處,劇烈地鼓脹和收縮。然後他強迫自己緩緩地轉,過頭就在他的身側,是一間已經歇業不幹的服裝店那巨大的玻璃櫥窗,櫥窗内黑乎乎的,隻能零星看見一些青島的塑料人體模特,而玻璃櫥窗光滑的表面倒映出灰白兩色的清晰街景。
謝希書靠着櫥窗,窺見了自己身後那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的每根寒毛都豎了起來。
“誰,誰在那裡?”
無法進行思考。
無法判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希書死死抱着書包,倉皇地轉過了身看向身後空空蕩蕩的灰白色街道。
沒有人回應他。
然而,被凝視的感覺卻是毋庸置疑的。
有人正在某個縫隙裡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強烈到猶如實質。
謝希書顫抖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我看到你了。”
他沖着身後再次喊道。
而這一次,他得到了應有的回應。
一個人影慢慢的從一張破舊不堪的落地招牌後面鑽了出來,他偏了偏頭,嘴角拉開,笑着看向謝希書。
“不愧是‘狀元’,我這麼小心都被你發現了。”
成安笑嘻嘻地擡起手,沖着謝希書打了個招呼。
“本來還想吓你一跳的……”
一邊說着,他一邊閑庭信步般朝着謝希書走來。
若是不看他此刻那種古怪到極點的表情,光從聲音上來聽,此時他的出現仿佛隻是好友之間青春年少的打鬧與玩笑。
可成安的臉——那種仿佛能将嘴角一直拉到耳下的笑容——完全就寫着“不對勁”三個大字。
可以說一看到陳安的臉,謝希書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隻在精神病患者的臉上看到過那種表情。
“成,成安,你怎麼……你怎麼跟過來了。”
謝希書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想要穩住成安。
說話時他眼睛一直拼命的朝着周圍亂瞟着,無論什麼人也好,隻要是個路人就可以,至少不要讓他一個人對上這樣的成安。
隻可惜老天爺在這一刻顯然沒有收到謝希書的祈禱。
街上還是一個路人都沒有。
“你在看什麼啊,這麼不專心。”
成安歪着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謝希書,他歎了一口氣,十分不高興地喃喃道。
“我早就發現了,其實你一點都看不上我,對吧?每次跟你說話的時候你都是這樣子心不在焉的……太可恨了,我都快當你的舔狗了,你的注意力卻從來都不在我身上……”
他每往謝希書的方向走一步,謝希書便不由自主往後退一步。
一個不小心腳跟碰到了路上早已破碎的磚頭,謝希書一下子便摔到了地上。
用手撐地的時候,掌根的位置微微破了點皮。細微的刺痛讓謝希書不由自主輕顫一下,再擡起眼時卻發現之前還有幾步之遠的成安竟然鬼魅般直接貼到了他跟前。
男生的脖子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垂了下來。
他的眼睛通紅,鼻子卻像是動物般快速抽動着。
“好香啊,好香啊好香啊好香啊——謝希書你怎麼這麼香啊——”
神經質的低喃不斷從成安血紅的唇間溢出,他的眼球不自然地顫動着,瞳仁卻始終對着謝希書。
危險的預感在腦海中尖叫不休。
謝希書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想要逃走的時候,整個人卻被成安從背後一把架住。
謝希書從來都不知道成安的力氣能大成這樣,掙紮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卡在他脖頸間的胳膊不像是人類的手臂,更像是某種冰冷堅硬的金屬。
氣管被壓,謝希書漸漸感到窒息,力氣也漸漸變小。
“咳……你……幹什麼……你冷靜一點……成安……”
謝希書被成安直接拖進了某條封閉的小巷中。
小巷是兩棟建築物中窄窄的一條縫隙,兩邊堆滿了用不着的建築垃圾和雜物,光線異常幽暗。
然後,謝希書胸口一重,被成安直接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呼——呼哧——”
“呼——”
“好香啊——”
“是你的錯,不是聞到你的味道,我也不會變成這樣——”
成安用手卡着謝希書的脖子,整個人跨坐在少年的胸口,歪斜着頭顱,神色異常扭曲恐怖。
他恨不得将整張臉都埋在謝希書的胸口,在深呼吸的同時,臉一直在亂蹭着。
“你瘋了,成安……咳咳……”
謝希書死死盯着面前瘋狂而陌生的同桌,說話的同時,他卻已經将手伸向了自己始終未曾松手放開過的書包。
他在那裡,放了一把小刀。
其實真要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把小刀塞進自己的書包,也許是因為在靈魂深處,他早就對自己的未來有不祥的預感。
可他确實也沒有想到這把小刀會這麼快就用上。
很快,謝希書的指尖便碰觸到了小刀光滑冰冷的手柄——而此時,成安的手已經從他的脖子挪到了他的領口,從動作上看,男生似乎非常不滿意謝希書身上扣得嚴絲合縫的校服,他正打算将那件礙事的布料直接撕碎。
謝希書也不太确定是否是因為自己過度的驚恐,但在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成安的手指好像變長了許多。
不,不是成安的手指變長,而是男生的指甲驟然從甲床中彈出,變成了某種類似于匕首似的東西。
謝希書瞬間死死握緊了那把小刀。
就在他即将抽出那麼小刀的瞬間,成安的動作忽然一頓。
“嗬——”
他的臉向後仰起,喉嚨間擠出一聲倉促至極的氣音。下一刻,沉悶的擊打聲傳來,骨骼被包裹在柔軟的肌肉中被折斷時的聲響更是令人牙酸。
謝希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轉瞬間成安那具臭烘烘的身體被人用力地掀了出去。
落在地上的時候,他就像是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破沙袋一樣,連續滾了好遠才撞到牆面停了下來,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謝希書一邊嗆咳着一邊驚恐萬分地擡起頭,在逆光中望向了面前的人影。
他看到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那是總是會浮現在他噩夢中的臉。
救了他的人,是齊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