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推門進去,倒是酒肉飯菜準備齊整妥當,又聽歌女輕吟軟詞細調。
就是沒有謝逢野。
此情此景,俞思化竟然覺得習慣起來——那個凡事無規無矩的冥王,是愛如此捉弄人的。
他們被迎着進去坐下,俞思化擡着掌心推開了遞過來的酒樽,轉頭要了壺熱茶。
“他沒在這,沒想到,他連你都騙。”
梁辰直白地說:“他誰都騙。”
大概隻有那位傳說中的冥君沒被騙過了吧。
“隻是。”梁辰略加思忖,還是問了出來,“凡人壽數短暫,你也舍得?”
俞思化垂眸低笑:“都是我自作自受罷了,也沒想到還能有機會結識冥王。”
不然這個秘密至死都不該有人知道的。
既然他逆轉命數之事已被撞破,那也沒什麼好再遮遮掩掩的。
梁辰聞言,關于此事不再多言,隻講:“尊上今日正在火頭上,你……你多保重吧。”
尊上性子上來,掀天翻地都能做,得知俞少爺被蒙騙,恐怕要帶着他殺上不世天。
也不是凡人之身可受得住上天入地的折騰。
俞思化點頭:“我明白了。”
他想,冥王果然是要找自己算賬。
又坐了一會,還是不見謝逢野身影,門外似有異動,梁辰去看,沒多會就回來了。
他挨着俞思化坐下,繼而推開面前還沒動過一口的茶盞,拎了酒樽過來。
未見唇啟,便聽話語聲。
“跑花樓裡頭喝清茶,你可真出息。”
……
這話裡話外飽含冥王做派。
不知謝逢野這是為何,要特意換了梁辰的模樣過來。
俞思化将他這些言行斂在眼底,蓋下長睫抿了口茶,輕聲說:“冥王好興緻。”
“興緻好不好我不知道。”謝逢野轉頭看他,“但你應該趁我還沒發火的時候,乖乖坐着就行。”
他是有些火氣。
一則,江書姐姐的命簿顯然被人動過,将她從生死簿上抹去,可知凡人命簿動不得,此舉無異于讓她今後被出名于三界,神志漸消,靈竅永生永世被困于身體中。
若無俞家精心照料,謝逢野都不願去想如今的江書姐姐是何情況。
柴江書雖為女流之輩,卻朗若旭日明星,即便結仇也隻是因教訓市井流氓。
如此害她,隻會因為冥王情劫中,她是個很重要的存在罷了。
二則,若俞家是江書姐姐的後代,那面前這個俞玉蘭就也得喚他謝逢野一聲曾祖。
毛頭小子瞧着冰冷冷的,面上從不顯山露水,卻敢做這偷換命數的瘋事。
換就換了,再大的鍋,他冥王都能兜底。
可既然柴江書被從命簿上抹了名,那俞思化如今續命,便是續給了别人!
打狗還要問主人,敢動他曾孫的命,也不往上看看祖宗是誰!
他之前就好奇,之前沐風阿淨一事,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借那聽夏花妖之手弄得他冥王都措手不及。
連捉人都去晚了一步。
幸而背後之人賊心不死,依舊留在百安城,否則也查不到這來。
他今天就是為了帶着俞思化先把自己的命數取回來,回家再關上門教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曾孫。
對方似乎是半點情沒領啊
謝逢野悶了口酒,轉頭剜了人一眼:“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敢做。”
俞思化:“你在沖我發火?”
他不知是不是錯覺,竟然從方才那匆匆一瞥中,看出些威嚴地長輩之情……
謝逢野已然把自個兒放到了爺爺這個輩分上,此刻正氣這娃娃胡鬧,又一激靈想起另一件事。
當日诘問一過,這俞思化在仙樹下偷親人的畫面總會冷不丁地從他腦海裡冒出來。
先前謝逢野隻覺得這事不過是俞少爺少年情動,如今既然當了人家祖宗,那自該為孩子操心一二。
“我問你,那人是誰?”
聽冥王畫風陡然一轉,俞思化沒明白:“你說誰?”
謝逢野不耐煩地掃了他一眼:“還跟我裝,你親的那人是誰?”
又提這茬。
俞思化:“……”
這冥王不知發哪門子瘋,狗一樣,見人就要信誓旦旦地說他俞思化有什麼鐘情之人,還說他偷親人家。
實在心煩!
可如今祖母為重,俞思化無論如何得捧着冥王,罵是罵不得,笑也勉強。
隻能正兒八經陳述清白。
“我從未對哪位姑娘有過逾矩。”
謝逢野又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你親的是個男的。”
“我……”俞思化隻覺得自己額頭在突突亂跳,他難以置信地瞪着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謝逢野。
怎麼還越說越離譜了?
“我不知你為何要叫我來此處,但你若要罰我,我都認。”
他今夜出門就做好了準備,想着冥王指定要作妖,但也不能如此侮辱他。
“你以為我想來?”謝逢野難以置信地看他,“我可都是為了你好。”末了,又講,“你就嘴硬吧,你咬死不說,我想幫你都沒處幫去。”
俞思化聽去了這句,莫名其妙道:“我真的沒有。”
“好好好,你沒有。”
包廂裡歌聲未歇,桌邊兩人對視出八百個心思,默默蓋下這個話題。
最後,謝逢野問:“小玉蘭,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俞思化逼自己忽略過這個稱呼才答:“我多少識些字。”
“我是不是還要誇誇你?”謝逢野咬牙切齒地問,“你可知……”
“——我也看得出來此處都是妖怪。”俞思化接着說,“我不瞎的。”
謝逢野操心道:“我沒有問你這個。”
“凡人改了命數,定要受嚴厲懲罰。”俞思化平靜道,“即便我不知你們規矩,也知你不會放過我的。”
他說得乖巧。
“我知道你若要報複,手段必定非同凡響。”
謝逢野覺得不對勁起來。
“但是你要是敢讓祖母她知道我命喪于柳煙樓。”俞思化兇狠地瞪着他,“那麼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