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白的瓷碗中裝了滿滿一碗湯藥,濃稠得在碗壁上挂了厚厚一層。
“太醫院特地調制了配方,專門替您緩解頭痛之症的。先前病情不嚴重……”李公公還要再勸,師從烨卻已将瓷碗拿起,将其中的湯藥一飲而盡。
“皇上?!”李公公眼前一亮,幾乎喜上眉梢。
皇上樂意喝藥,這可是好事。
李公公心中清楚這些藥效用不大,隻是師從烨此次情況太過嚴重。
他也不知為何,明明前幾日發作前的征兆都減輕許多,這幾日情況卻越發嚴重。
連覺都睡不安穩。
哪怕這藥隻是能讓師從烨多睡一會兒,于他來說,也是天大的好事。
“朕乏了。”師從烨不耐煩道。
“奴才這就替您沐浴更衣!”李公公喜滋滋地湊到師從烨跟前,“您這病若是能完全康複,就算老奴現在就死,那也心甘情願。”
翌日一早,季冠灼早早地便趕到宮中。
宮人早已替他準備好官服。
與傳胪大典替他準備的有所不同,此次衣服明顯合身許多。
也無需再刻意用腰帶收緊。
換好官服後,季冠灼才站于殿外,和魏喑幾人一起跟在其他官員身後入殿。
他三人雖在殿試中表現不俗,但終究隻是進士,還未受封。因此三人便站在最後的角落。
太和殿内一片安靜,就連呼吸聲也輕不可聞,顯得氣氛格外壓抑。
“皇上臨朝——”禮官略微有些刺耳的聲音從前方響起。
季冠灼悄悄擡頭看向上方,師從烨不知何時已經坐在那裡。
他眉頭緊皺,神情多有不耐。一張口,便顯得聲音沙啞:“今日之禮免了,拾一,将彭泉帶上來!”
台下官員瞧此一幕,許多都不由得膝頭一軟。
這是又要殺雞給他們這些人看啊?
長久的靜默中,拾一出現在階下,将彭泉擲在地上。
彭泉手腳皆被繩索縛起,卻仍舊掙紮着往師從烨所在方向爬去,一邊爬還一邊苦苦哀求道:“皇上,那喬益清所言,皆是為了将微臣拉下水的攀咬之言,您千萬可不能相信啊皇上!”
拾一一腳踹在他後背上,語氣森冷。
“老實點。”
彭泉也是自師夢平在位時便入朝為官的老臣,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不少官員都有些不忍,微微别過臉。或是躬身看地,沒有擡頭的打算。
季冠灼卻猛地一震,豎起耳朵打算聽仔細。
此事居然還跟喬益清有關嗎?
“皇上,屬下昨日已派人詳細調查彭泉和喬益清之間的陰私之事。喬益清剛至扶京,彭泉就私下派家仆聯系喬益清,但被喬益清趕出客棧。隻是前幾日殿試舞弊之事鬧出之後,喬益清又讓人去彭泉府上找到彭泉。”
“傳胪大典開始之前,喬益清便住在彭泉府上,和彭泉……那一日也的确是借着彭泉的庇護,才能混進寺中的。”
“至于鋼針一事,屬下也拿到喬益清曾派彭泉府上小厮出來買鋼針的證據。且因為對鋼針長度不滿,他甚至還買了好幾次。”
“皇上,微臣沒有做過此事啊皇上!”彭泉被拾一踩得臉貼着地,額頭上卻汗水直冒。
在傳胪大典之時,将喬益清帶入寺中,這本就是殺頭的大罪。
那日喬益清求到他跟前之時,他也咬牙未嘗答應。
隻是後來架不住喬益清居然誘惑他……
不行,他決計不能承認下來。
“那日……”他還要替自己辯解,卻感覺眼前投下一片陰影。
恐懼頓時将他的心髒都牢牢握死,一瞬間收縮到極緻。
而後,他便感覺頸間傳來一片涼意。
赤熱的血四處飛濺,整個太和殿中都彌漫着一股血腥氣。
雖不是第一次見證師從烨當庭處決官員,但如此一幕,還是讓不少人都瑟瑟發抖起來。
他們低着頭,根本不敢去看師從烨。
唯有站在後排,暗戳戳觀察前方的季冠灼卻眼尖地發現,他那殺伐果斷的老祖宗,此刻雙眼通紅。大顆大顆不受控制的眼淚自他眼角滑下,沖淡他臉上的血痕。
他信步走在太和殿中,語氣森冷又煩躁:“日後若是誰犯了殺頭之罪,無需在朕面前辯解。”
“彭泉淫狎喬益清,又将無關之人帶去承天寺中。倘若不讓各位看看他的下場,日後朝中還不知要鬧出多少這種醜事!”
腳步聲在殿中回蕩,帶着令人不安的躁動。
不少大臣低着頭,心裡卻在嘀咕。
往日哪怕遇到類似之事,師從烨都一派淡然。
此次這般煩躁,還是他們第一次見。
階上的李公一顆心高高提起。
昨日師從烨雖然服用湯藥,但不到寅時便已蘇醒。
那湯藥裡的安神藥物已不能再多,收效卻比之前還要微小。
這又如何能令他不着急?
師從烨慢慢踱步,直到走至太和殿靠近門的一側。
這裡都是些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官員,平日隻能在殿中遠遠地看着階上的師從烨,哪裡能有這般貼近的機會。
但聞着師從烨身上血腥之氣,一個兩個卻生不出半點欣喜之心,反倒是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地下。
季冠灼也早就低頭,不敢太過張揚。
但他仔細嗅聞,鼻尖除了血腥之氣,卻又聞到另一種味道。
這種味道和龍涎香多有相似,卻絕對不會是龍涎香。
他深深嗅聞,仔細思索究竟何處傳來的這種氣味。
雙腿卻忽然有些發軟,就連腰腹間都有些躁動,令他忍不住面紅耳赤。
而被抑制劑隔開的信息素接收系統此刻才終于敏感起來,幾乎歡欣雀躍地替季冠灼捕獲青梅氣息……那時頂級alpha的味道。
季冠灼終于承受不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擡頭呆呆地看向師從烨。
他想,他大概知道那個alpha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