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醫院跟人類消失前的宏偉建築相比，規模非常小，更像是某棟上了年紀的家屬樓重新啟用。

而建築内的每一個樓層都被無數宅門分割為大小均等的空間，那些生病的機器人就困在這些狹小的房間中，等待更加高等的AI給予他們命運的審判。

“樂先生，病人的情況您已經看過了，希望您在治療過程中允許我們的醫生在旁邊觀摩。”

樂桓甯：“……”

他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要求！

“這個嘛，我更喜歡和病人單獨交流……”

“您放心，關于您的治療方法我們會全程保密，這也是為了醫療科技的發展做貢獻嘛，否則醫療管理協會可能無法支付您的感謝費用。”

開始拿錢做要挾了是吧？

然而陳院長這句話不偏不倚地踩中了樂桓甯的軟肋，人可以志短，但絕不能窮！

樂桓甯考慮再三後，咬着牙答應了陳院長的要求。

“好的，既然您沒有異議，那麼這邊請。”

陳院長将樂桓甯領到了醫院五樓——專屬于無藥可治的病人的聚集處。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了一扇門，迎面而來的是一簇亮眼的白光，緊接着，樂桓甯看到一個小機器人躺在病床上，半個身子被搖起的病床支撐着，笑吟吟地和坐在旁邊的另一個機器人說話。

如果照人類的年齡換算，這小機器人可能隻有十二三歲，還處在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她應該跟其他機器人一樣，無論AI發展的是否成熟，都喜歡去外面踏着陽光，奔跑在金子一般的沙漠上。

可惜天不遂人願，AI長出了不屬于它的幻想與童年。

“艾莉爾，這是萬事屋的樂老闆，他來看看你。”

艾莉爾漂亮的棕色眼睛掃描過樂桓甯全身，笑着說：“大哥哥，你真漂亮。”

AI世界中唯一的仿生人·被稱為漂亮大哥哥的樂桓甯走到病床邊，彎腰沖她鞠了個躬。

“謝謝誇獎，你是我見過最可愛的機器人。”

坐在病床邊的另一個機器人站起身，禮貌地跟樂桓甯打了聲招呼：“您好，我是艾莉爾的母親，聽院長說，您可以治好她的病……”

“夫人放心，我會盡力而為的。”

他重新看向病床上的小姑娘，仿生人獨有的微表情變化讓他瞬間多了一點自然的親和力，如同漫漫長夜中席卷而來的春風，輕飄飄地帶來一絲暖意。

“艾莉爾，今天你看到了什麼？”

艾莉爾躺在床上，金屬做成的身軀顯得有些笨拙，但她的思想卻乘着雲，飛到了萬裡青空之上。

“我看見可愛的小鹿奔跑在森林裡，和洞穴中的兔子成為了朋友。”

她說話時的神情是笑着的，就那麼直白又熱烈地看着樂桓甯。

樂桓甯點了點頭，擡手輕輕撫摸着她的發頂，鼓勵道：“很漂亮的森林，對嗎？”

陳院長在一旁不解地看着他，艾莉爾的媽媽似乎有些焦急，想讓他停止這場不正确的詢問。

“對，森林裡到處是強壯的大樹，它們的傘蓋很大，遮住了太陽，會在地面上投下星星點點的光斑。樂先生，您見過光斑嗎？”

樂桓甯在成為仿生人前無數次地經過家門口的綠化帶，卻從未停下來感受過樹蔭灑下的那一點盛夏。

“很遺憾，我見過，但，我從來都沒有珍惜過。”

樂桓甯開啟了數據對接，他選擇了一張古老的油畫，送給了面前這位小機器人。

油畫是很早以前的一名人類所畫，畫上畫着一片茂密的森林，潺潺流水從森林中淌過，躍過了圓潤的鵝卵石，最終流向了畫框外那片未知的地方。而流水旁，一隻麋鹿的身影隐藏在灰暗的樹叢中，它探出了長長的鹿角，杏核似的雙眼看向了畫框外的人。

陽光從頭頂打下來，照亮了綠色的林葉，它像一段神秘的禱言，點亮了整片森林中勃勃的生機。

這是所有AI都能檢索到的畫面，此刻卻像燃燒的聖火，由樂桓甯傳到了對方手中。

“樂先生，這是……送我的嗎？”

艾莉爾灼灼的雙眼中湧動着看不清的數據流，那是一束光，一首歌，是一個陌生人對另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與支持。

樂桓甯就在這充滿驚喜的光芒中站起身，結束了匆匆而來的會面，他彎起眼，微笑着與艾莉爾告别。

“沒錯，好好休息吧，明天我會再來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