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到副駕扣好安全帶,蘇原聽冷靜一些的司機邊開車邊磕磕絆絆地講起他上小學的兒子半個月前在學校發生的事故。
和同學去有靈異傳聞的地方玩試膽遊戲,喝了廢井裡的井水,回家後開始不停地打嗝,以至于吃不下東西也說不出話。即使睡着了也停不下來。
家裡人一開始隻當是吃壞了肚子沒太當回事,但常用藥吃下去完全沒有效果,去醫院把能做的檢查做了個遍也完全找不到問題。如今一家子已經把能跑的醫院都轉了個遍,精神科都看過了,花錢如流水,但孩子一直不見好轉。
當初一起去試膽的同學全都安然無恙,隻有他家孩子眼看着情況越來越差,每天隻能靠打營養針維持生命。
“……如果不是遇到您,我是真想不到會和這種東西有關。我和琴子去孝雄學校仔細查問過幾次他那天都吃過什麼做過什麼,我還專門跑去檢測了井水——試膽遊戲、試膽,一定是因為這個!”
“您要多少錢?隻要能把孝雄治好,多少——”
「這個還不能确定。聽你的描述,你家孩子目前的情況還算穩定吧,至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雖然是這樣,但、”
比了個打斷的手勢,蘇原低頭敲字。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隻是我現在時間比較緊。你孩子的位置距離這裡有點遠了,恐怕我沒法立刻趕過去。」
「下午吧,你把地址給我,今天下午6點前我過去看看。」
「我再給你一個處理類似事件的人員聯系方式,如果在我抵達之前發生任何緊急情況,你就打這個電話。」
……
接近六點的時候天色終于蒙蒙亮起,還零零星星地飄起了雨。
出租車停在公路旁的森林入口,蘇原伸手将司機匆忙解開的駕駛座安全帶重新扣了回去,在對方一口一個“大師”的背景音中迅速關上車門。
——離得太遠了,不然倒是可以直接讓真人遠程控制分身跟過去處理。
密集高聳的林木在暗沉的天幕下落成一道道黑色剪影,細雨帶來的朦胧霧氣讓視野能見度進一步降低,透過枝幹間錯落的空隙隻能看到遠處無數影影綽綽的陰影。
幾團變形出翅膀的真人分身飛出頭頂茂密的樹冠——雖然由于林場覆蓋的常青樹枝葉遮擋,很難看清具體的路況,但在外輪廓分明的半月形森林内确認一下大緻方位還是沒什麼問題的,隻是飛行速度着實有些緩慢。
西南方……那就先往這邊走吧。
厚底的長靴踩過濕軟的泥土,目之所及除了連綿蔓延的森林,就隻有穿梭徘徊在林間的零散咒靈。
蘇原循着真人給出的方位,很快便偏離了當地政府修建的觀光步道,徹底置身于幽靜昏暗的樹海内部。
因為淺層土壤下是富士山凝固的火山熔岩,難以紮根,這裡樹木虬結盤曲的根系大都裸露在地表并包裹着厚厚的青苔,被雨水浸過後踩上去還有些打滑。
路過一處留有人類活動痕迹的林地,蘇原停下來踢了踢腳邊的樹根,伸手把藏在腐葉下的細長咒靈扯出來。
“——”
咒靈類人的後腦勺向後擰了半圈,露出的面部平整空蕩,隻一張占了大半邊臉的嘴大張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響。
近乎等身長度的舌頭從滴着涎水、黑洞洞的口腔内伸出,打着彎往蘇原胳膊上搭。
長得還挺有新意。
小臂翻轉給咒靈的舌頭打了個結,蘇原反手将搓好咒靈球塞進背包,俯身又往剛剛的樹根縫隙裡掏了掏。
沒了。
啧。
他直起身,跨過斜長着橫在眼前的樹幹,又低頭避開頭頂樹枝上垂下的、長滿青苔的腐朽繩結,讓真人向四周放出小型分身貼地探路。
西南方,斷根的樹上……沒什麼标志物,确實很難定位啊。
林中幾乎聽不到鳥鳴,雨絲打落樹葉的沙沙聲也輕極了,周遭安靜得仿佛隻有蘇原自己的腳步聲。
如果不是趕時間,他倒是挺願意在這裡多待一陣。
……
蘇原在接近樹海中央的位置憑借真人的小範圍地毯式搜索找到了進入森林後的第一個活人。
“奇怪的人或者事?我們在距離這不遠處遇到過一隻奇怪的動物,像是松鼠,我沒有看清,但我的同伴當時被吓到了。”
“别的就不清楚了。”
并不是陷入危險的委托人,對面是一名二十歲上下,背着攝影設備的年輕女子。
這位姓今井,自稱是探險博主的年輕人起初顯然是在林間雨霧以及稀薄光線的作用下把蘇原認成了别人,遠遠就興奮地揮着手沖他叫喊。
而等兩人走近後,對方則肉眼可見地警惕起來,直到蘇原舉手示意無害并退出到安全距離外,又拿先前的編造的身份出來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兩人才得以用英語進行了短暫的交流。
奇怪的動物,但不确定哪裡奇怪……勉強算得上是一條線索吧,既然能看到就說明不是普通的咒靈。那會是什麼?
對方應該隐藏了一些信息,但在這個時間的偏僻森林裡遇到他這麼一個蒙面的可疑人士,會戒備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依照今井小姐所說,她的同伴就在不遠處馬上回來,但以真人的探測,附近二百米内應該是沒有别的活人,她和同伴很有可能已經走散了。
“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蘇原在表達感謝後又退出兩步,借着身形的遮擋從背後垂落的樹枝上折下一截。
“這裡已經偏離遊覽步道很遠了,手機信号基本沒有,還下着雨。比起等待同伴,我個人建議是先出去再說,不管是報警還是再做其他打算。”
一隻巴掌大小的真人分身從蘇原肩頭的真人本體中被分裂出來,拍打着翅膀抓住樹枝的一端,飛向對面在一瞬間瞪大了眼睛的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