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感覺自己的頭都炸裂開來了。
但是大庭廣衆,她難道能沖上去,跟小情侶一樣,上演一出“你聽我解釋”的戲碼嗎?
孟安姗伸手一拍白若松的肩膀,手腕上的紅瑪瑙珠子硌在了她的鎖骨上,硬邦邦的,有些生疼。
“東西我先幫你送去易大人的院子裡。”她用充滿同情的語氣,鄭重而沉痛道,“接下來隻能由你一個人奮鬥了,好自為之吧!”
孟安姗帶着那些捧着紅漆托盤的衙役離開了,一時間雖然院子裡不剩下幾個人了,但許多好奇的目光還是自各個角落冒出來,打量着白若松。
白若松不得不伸手,在胸前對着雲瓊打了個暗号,随後快步走進一側抄手遊廊,一個拐彎,甩掉了那些煩人的目光。
她獨自一人面對牆壁,長籲短歎地在角落裡等了一會,雲瓊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拐角,朝她慢步走來。
白若松四處看了看,确定周圍沒人以後,這才小步迎了上去,帶着雲瓊進了最近的一處雜物間。
雜物間大約是許久未曾有人進來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潮濕發黴的氣味。
雲瓊兩隻手臂規規矩矩垂在身側,背後貼着雜物間的門栅,垂首看着鹌鹑一般的白若松的頭頂。
因為要去接旨,她規規矩矩戴了官帽的幞頭,因此看不見那個熟悉的,小小的發旋。
“你打暗号喊我過來,是想同我說什麼?”雲瓊率先開口。
“我……”白若松沒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會淪落到同心上人解釋自己不是花心大蘿蔔的地步,一開口都有些悲傷,頓了頓,才小聲道,“我不知道滿樓是象姑館。”
雲瓊“嗯”了一聲,淡淡道:“我知道。”
他頓了片刻,又解釋說:“我聽到你們對話了,你以為那是酒樓。”
白若松擔憂了半天,可他隻是一句“我知道”。
那種許久未曾出現的,代表着轉動的命運齒輪的,莫名恐慌之感又再度浮現在她心頭,提醒着她,你該做出選擇了。
白若松往前一步,靠近他,雙手一下抓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掌,鄭重其事道:“我,我不會去的。”
雲瓊沒有動。
他既沒有拒絕白若松,也沒有回握手掌,隻是靜靜站在那裡,看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白若松那撲閃的兩片濃密的眼睫。
“為什麼不去?”他開口,聲音平靜,“你如今也是升了官,不再是以前那個幹雜活的主事了,官場應酬是在所難免的。别說是你,便是我,也因為有退卻不掉的應酬,而去過象姑館。”
白若松不清楚為何雲瓊會這麼說。
那種恐慌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焦灼得她滿頭大汗。
她幹脆貼過去,将自己緊緊靠在雲瓊胸前,用圓潤的一點鼻頭,拱着他的胸口。
初時那隆起的胸肌還很軟,但是随着白若松的拱動,雲瓊漸漸僵硬起來,肌肉便變成了石闆一般硬邦邦的一大塊,把白若松的鼻子撞得都有些酸。
“我們成婚吧。”
她的聲音甕甕地自胸口傳來,雲瓊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生鏽的大腦卡頓了半晌,這才重新轉動起來。
“你說什麼?”他聽見自己在冷硬中,帶着一點顫抖的聲音。
白若松又在雲瓊衣襟上,聞到了那股子淡淡的,似乎是白檀的香氣,沁人心脾。
“我說。”她清了清嗓子,用無比溫柔的聲音,重複道,“我們成婚吧。”
雲瓊靜默,并未再說什麼,白若松便自顧自往下道:“雖然我現在一窮二白,沒什麼身家,能拿出的聘禮也隻有聖人的賞賜。但,但我花的少,每月的月俸我就拿一錢,剩下的都歸你!”
“雖然我知道将軍府不缺這些,你也不在乎……但我也沒有别的可以給你了。”
“我們成婚了以後,便可以大大方方走在一起。今後無論是去哪裡,我什麼什麼滿樓缺樓的退卻不掉的應酬,我都能帶着你,這樣她們就不能給我推别人了。”
“最主要的是,如果今後再有人說你的壞話,我還能名正言順地去揍她!我……”
“白若松。”雲瓊蓦地開口,打斷了白若松的喋喋不休。
她柔軟溫暖的雙手,就這樣輕輕搭在自己的掌心。那小小的一點鼻尖,就在自己的胸口蹭來蹭去,帶來一陣癢意。
可這些都不及她那一張一合的菱唇吐出的話語,來得讓他感到難耐。
雲瓊覺得覺得喉嚨因為幹渴而發癢,他喉結上下滾動着,半晌,才終于發出聲音來。
“我應當說過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那樣的無情,“我并沒有嫁人的打算。”
雲瓊以為白若松會傷心。
她同那些女人不一樣,總是不加掩飾自己的情感。
她喜歡的時候是熱烈的,開心的時候是雀躍的,傷心的時候比誰都愛哭。
可她沒有。
她隻是别過頭去,整個側臉都貼在雲瓊胸口,蹭了蹭,輕聲道:“我知道你是想守住撫國将軍府,守住雲血軍,我敬重你的選擇。”
她說:“我可以入贅的。”
雲瓊的呼吸亂了起來。
“你知道什麼?”他仿佛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隻能聽見自己的口中吐出的尖酸刻薄的話語,“你聽到了她們是怎麼議論我,議論撫國将軍府的。你入贅,那你的名聲也會一樣差。人們提起你,不會再說到你是曾經打馬遊街,驚才絕豔的探花娘子,隻會說你是為了權力,迎合将軍府,入贅給一個粗陋無比,形容可怖的……”
一側被抓住的手掌突然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