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瓊聞言,垂下眼睑去,默了半晌,才道:“從前……我有婚約,準備出嫁的時候,負責教導人事的老翁說的。”
“那是因為你從前是,是要嫁入佘府的,他們自然要這樣教導你,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你是要做我的正夫的,我的正夫就是不需要做這些。”白若松由上往下,看着他面部直而挺的鼻尖,認真道,“既然要做我的正夫,那之前那些規矩都不做數了,隻能守我的規矩,嗯?”
雲瓊羽扇似的睫毛一顫,須臾,輕輕點了點頭。
他起身,退至一側,任憑白若松自己起身,着急忙慌地穿了衣服,用蘸了青鹽的柳枝漱口,帕子潔面,最後是盤發束冠出門。
在這全程,雲瓊都像一根柱子一樣立在一側,聽着白若松腳步匆忙出了門,又聽她中途一個急刹車,又怪了回來,咚咚咚地站定到自己的面前。
“你來。”她招手。
雲瓊雖然不明白白若松還有什麼事情,但還是順從地俯就下身子,把耳朵湊了過去。
“我剛才說的那些不用服侍的規矩,在床榻上不作數,嗯?”說完,也不管雲瓊什麼反應,白若松自己就先捂着臉沖出了房門,還在一塊凸起的地磚上絆了一下。
雲瓊維持着一個俯身的動作,僵直在原地,耳垂而臉頰都紅得似日暮西下的斜陽。
直到回廊外踉踉跄跄走遠的腳步聲消失不見,他才直起身來,望着房間内天光下浮空的霧霭,輕笑了一聲。
另一邊的白若松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些,到達易甯房間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開始幹活了。
令人意外的是,在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房間裡,居然有個靠在窗棂旁的雙人榻上正在無所事事的人影。
那人影見到白若松,眼中泛起一陣欣喜,忙揮手道:“夭夭,快來陪我下棋啊。”
白若松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低着頭調試戥星的易甯,為難道:“那啥,我,額,我還得幹活。”
沈佳佳:“這麼急?”
白若松沉痛點頭。
她整理着自己長袍的下擺,在圓桌旁邊坐下,取了銅錢開始稱重,沈佳佳放下棋子,神神秘秘地湊過來看了一會,問道:“你們稱了又不記重,稱它做這麼?”
白若松覺得自己說了私鑄銅錢的事情,大概率沈佳佳也弄不明白,便簡略道:“要以二铢八絫為分,輕重分開。”
沈佳佳先是“哦”了一聲,沉默着看了一會,又突然道:“那既然這樣,你把這個準星調到二铢八絫,再把銅錢往上面一扔,看秤砣會不會被壓起來不就行了嗎,為什麼還有一個一個精準稱重呢?”
白若松愣住了。
别說是白若松,這個屋子裡,除了沈佳佳以外的人,全部都愣住了。
“西景公子當真是聰慧過人,獨具天資,睿智非凡!”崔道娘眼泛驚喜,漲紅着臉頰,立刻開始拍馬屁。
沈佳佳被崔道娘那種熾熱的眼神給吓得不輕,抖了一下,立即退開半步,上下打量她,毫不客氣道:“幹什麼呢,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就你念過書?”
孟安姗捂着肚子笑得快要趴到桌子底下去了,隻有易甯面無表情地把稱好的銅錢丢到了盒子裡,片刻也不浪費地開始調戥星。
“還真是給你找到突破口了。”白若松給了沈佳佳一個豎起大拇指的手勢,也立即可開始調整戥星。
“那是你們被一定要稱重的概念,先入為主了。”沈佳佳得了白若松誇贊,雙手叉腰,微微昂首道,“其實有時候,跳出給自己的思維設定的框架,事情也沒有這麼難啦。”
白若松忙着眯眼睛調整戥星,沒空去看沈佳佳,嘴裡接話道:“比如說?”
“比如說,你跳出覺得我很蠢的框架,就會發現,嘿,我也是有作用的!”
白若松噗嗤笑出了聲,忙點頭道:“對對對,我們佳佳最聰明了。”
有了沈佳佳的助攻,原定要翌日才能稱完的銅錢,當天下午就全部搞定了。
一共一千七百三十六文銅錢,也就是不到二兩銀子,其中一千三百四十二枚,居然都是超出重量的私鑄銅錢。
衆人完全任務以後,當下都累得不輕,歇了一會,順便等欽元春與欽元冬回來。
白若松休息途中被無聊的沈佳佳拉着下五子棋,因為她不會下圍棋,崔道娘在棋盤旁邊轉悠了半天,一會詢問五子棋的規則,一會誇贊沈佳佳聰慧,下棋下得好,把沈佳佳煩得吼了她幾句,才總算消停了。
“她這人怎麼奇奇怪怪的?”沈佳佳咋舌。
白若松也不敢說崔道娘看上她了啊,隻能裝作不知情的樣子,閉嘴緘默。
傍晚時分,兩姐妹終于回來了,除了帶回了易甯想要的消息以外,還帶回了一個在預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物。
男子頭戴帷帽,輕紗低垂,身段纖細,走進房間的時候步伐輕盈,聘聘婷婷,裙擺随着他的步子輕輕擺動,讓他每一步都搖曳生姿。
他停在屋子中央,伸出一雙水蔥似的柔夷,撩開面前半透的帷幕,露出一張姿容絕色的臉來。那雙狹長的眼眸半眯,點着朱紅色胭脂的眼尾微微上挑,朱唇勾起,一笑,百媚橫生。
“諸位,許久不見。”
白若松清晰地聽到,坐在自己對面下棋的沈佳佳,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