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一噎,親自扶着嬰甯坐下,又安排人收拾屋子,重新斟茶。
“實在慚愧,賤内幾年前生了一場大病,總是疑神疑鬼瘋瘋癫癫的,冒犯姑娘了。”
嬰甯心有餘悸地啜了口茶水:“沒什麼……我們還是聊生意吧。”
“是,是。”男主人撫了撫肚皮上起皺的衣物,抱拳沖嬰甯随意地一揖,“早就聽說嬰甯姑娘神醫妙手,連孫家的活兒都幹得漂亮。這回其實就是請你來幫一點小忙,沒什麼疑難雜症——放心,雖是小忙,我家還是會重金酬謝的。”
原來這李家原先也是官宦子弟,不過在李三貴的爹那一輩便已經是庶人了。祖上積富積貴,分到李三貴手上的就隻剩幾片良田了。這些田地在他手裡是荒地,若租給鄉下的貧困農戶,那可就是無本萬利的買賣。李三貴于是憑着放田租子賺來的錢鈔又并了不少田畝在手中,當起了土豪地主。
光白梅村的農戶裡,就有不少人家要向李家交高利田貸的。
李三貴的妻子出身書香世家,向來看不上他粗陋寡知,兩人雖生了幾個孩子,這些年的感情卻一直不好。李三貴一個男人,自然更願意被女人捧着、哄着,他老婆不哄,他便出去找别人哄。
對于城裡所有的歌樓妓館,他都是揮金如土的熟客。
就在去年秋天,李三貴結識了污酒閣的姑娘琵琶仙。據說那琵琶仙貌美如神妃仙子,更是彈得一手的好琵琶,最重要的是,琵琶仙如西施一般有心痛病,從不展露笑顔,彈琵琶時常常蹙眉垂淚。聽者見者,無不動容陶醉,不自覺便一擲百金。
而李三貴作為城中叫得上名字的富戶,即便是狎妓也要追求上流。他喝酒時誇下海口,說若是琵琶仙跟了自己,自己能用山一般的金銀讓她喜喜笑顔開,此生再不見淚珠兒。
于是李三貴買了琵琶仙好幾晚,卻不想對方哭得梨花帶雨,任憑他使出了渾身解數,都無法讓她笑一下。
他越戰越敗,又越挫越勇,時不時便去拜訪琵琶仙,将半幅身價都搭了進去。就在前不久,李三貴甚至背着妻子為琵琶仙贖身,将她安置在一處外宅裡,隻為博美人一笑。
“這不,前些日子琵琶仙說她在家裡孤獨寂寞,想養些貓兒狗兒的解悶兒。我也不懂這些,請你來替我挑選一番,可别選到什麼帶病的,或是太鬧騰的。”
嬰甯心說媽呀,家裡一個外頭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情深似海呢。
“她具體想要什麼樣的,你問過嗎?”
李三貴撓了撓頭:“左不過就是些小巧聽話的,能逗趣的就行。”
“沒問題,隻要你不怕花錢就行。”
“花錢都不是問題,其實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李三貴扭捏着,一張橫肉堆砌的臉忽然紅了,“琵琶仙為人比較孤傲,平日裡也不太與我說話。姑娘你也是女子,我想着你們還能有些話聊。這個……送東西過去的時候,我就不去了,勞煩姑娘去打探一下琵琶仙的意思,問她何時願意與我……”
嬰甯等了老半天,也沒聽他說出下文,問道:“與你?”
“就是,就是那個。”
“哪個?”嬰甯一臉的不解,忽然福至心靈,整張臉都展開了,“那個?她不是妓女嗎,你沒跟她睡過啊?”
李三貴沖她擺擺手,示意她别說了:“琵琶仙性子高潔,她沒點頭,我哪敢啊。”
“……”嬰甯撇撇嘴,隐藏起心裡的鄙夷,“行吧,我替你問問。不過結果怎樣我就不保證了,而且,你這活兒給我造成了一定的心靈傷害,得加錢。”
李三貴二話不說便拍拍手,立刻有夥計盛上來一個精緻的荷包。嬰甯伸手颠了颠,嗬,還真不輕。
“這是挑禮物的報酬。”李三貴又一示意,另一邊的侍女也上前來,手上是一塊完整的銀錠,“這個才是另外的價錢。”
嬰甯内心覺得有些對不起那位夫人,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終于将銀錠搶過來用力一咬,表面凹下去兩排小坑。
她将錢收好,拍拍胸脯:“我辦事,你放心。”
對不起了,夫人,誰叫你上來就要揍我呢。
嬰甯心裡想着,多少還是有些心虛。
你男人不是東西,有沒有我都是一樣的。拿人錢财,替人消災,天經地義,莫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