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不叫看,你做什麼偏偏把外男帶進來,還讓他看姐姐的身子!”小丫頭哭到傷心處,甚至伸手推了嬰甯一把,“都怪你都怪你……”
“難不成你們有病了不能看大夫,就這麼自生自滅去?”嬰甯目瞪口呆。她從未領教過内宅的這些規矩,畢竟出身鄉下地方,即便是在秦家生活的那幾年,也沒有過這樣嚴苛的束縛。
小丫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女子生病是什麼光彩的事嗎?就算病得重了些,那、那也是叫隔着問診的,哪有你這樣的人,簡直是流氓土匪……”
一時無言。
嬰甯隻得摸摸她的腦袋,還被厭惡地躲開了。
“……等你姐姐醒了,我親自向她賠罪,你看可以不?”她和小侍女一道在門檻上坐下來,沮喪地捧着臉,“她身上有大冤屈,我是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的。”
……
到了下學的時辰,王子服一反常态,和同窗們有說有笑地磨蹭着,慢悠悠地走出學府。
“王兄真是潇灑了,往日都是一下學便急忙忙地趕車去,哪有這樣和我們一道閑散的時候。”一個同窗笑着向他拱拱手,“聽說你如今住在飛蓬巷那位李老爺家裡?他們招待得可好啊?”
王子服連忙擺手:“哪裡談得上招待。隻不過幫人家解決些小事,真是愧受這番照料了。”
白日裡約他去喝花酒的那位同窗聽了,急忙擠過來:“什麼?你住在李三貴家裡?”
“兄長和李老爺認識嗎?”這倒是出人意料。王子服回過頭望向同窗,一臉單純的疑惑。
同窗兩手捧心,作心痛狀:“子服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李家是什麼名聲,也敢往他家裡住?”
旁邊似有别的知情人,也紛紛湊上來,壓低了聲音勸王子服趁早與李三貴家撇開關系。
“大考在即,你平日寒窗苦讀,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我們定是不會去與誰多說,隻是你自己也要注意着點兒,别被有心人拿到把柄才是啊!”那同窗見王子服仍是一臉懵懂,隻能緊緊勾住他的脖子,從牙縫裡幾處幾個字,“他家出過不少腌臜的人命官司。”
據同窗所說,李三貴是城裡有名的探花客,他夫人也是個悍名在外的妒婦。縣城算不上小,可他家的醜事總是被傳得漫天亂飛,聽說李家後門好幾次有女屍擡出去,隻不知是這對夫婦中的哪一個害死的。
王子服愕然,他隻道李三貴是個粗鄙無恥的糙人,卻不想他家裡竟還有如此駭人聽聞的秘辛。
“所以我才要你趕緊從他家裡搬出來,就算是住我家都強百倍。若這件事傳到哪位大人的耳朵裡,你這功名還要不要考?”同窗低聲勸告,拍了拍王子服的肩。
王子服連忙深深一揖,謝過幾位好心的同鄉,連忙向李宅的方向趕去。
此時他心裡不由自主地想着,叫嬰甯出來賺錢也許真的是個錯誤。
連他都不曾想到,與李家沾上關系會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更何況不通人性、不懂世故的嬰甯。若繼續任由她這麼四處招搖,總有一天會引火上身。
王子服一咬牙:今晚無論如何,必須先從李三貴家裡搬出去再說!
這麼想着,他腳步又快了幾分。誰知邊走邊跑着神,他便迎面紮進了一窩子的人群之中。
王子服茫然地擡起頭,意識到自己随着人群蕩來蕩去,竟已經被擠到了最前排。
“那是哪家的貴婦人吧?”身旁的人竊竊私語,一派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看這衣着可真是體面,竟也會上勾欄院裡來。”
更有人答道:“什麼貴婦人,我可是親眼見過,這就是李三貴那個善妒的老婆!他家不過一介商賈,也是裝起來了。”
王子服聽了,這才擡起頭,隻見面前一棟張燈結彩的花俏小樓,門前匾上寫着“污酒閣”三個大字。
樓上是濃妝的琵琶女嬉笑怒罵,而樓下有個衣着華貴的中年婦,正人煞白着臉從大門口走出來。
她不能走得太慢,讓這段酷刑無休止地繼續下去。
也不能走得太快,反叫人看出内心的恥辱煎熬。
“是來捉奸的吧,還真不怕丢人。”
“我猜是留不住家裡男人,來和老鸨子取經的!”
琵琶曲正彈得高潮疊起,為李夫人伴樂。
而人群好似一團烏雲,哂笑聲如閃雷般時隐時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