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那雙狹長的眼眸,少年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下來。
他呼吸急促,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吓。
“做噩夢了?”梁誡蹙眉問道。
見他不作答,也不多問。
“喝口水吧,還是熱的。”将一杯溫熱的茶水遞到少年的手中。
葉良玉接過喝了個幹淨,才緩過神來。
“可能是酒喝多了,所以才做噩夢。”梁誡說着,有些無奈地拍了拍腦門。“昨夜本來想給你喂點醒酒湯的,但是實在是掰不開你的嘴。”
“無礙。”葉良玉輕聲道。
“換身衣服吧,蘇捷昌就要問斬了。”梁誡活動了一下自己酸痛的脖頸。
“昨夜我們睡在一起?”葉良玉注意到他并未換衣,還有些疲憊。
梁誡點點頭,“放心,我沒對你做什麼。隻是昨夜房間不夠了,我就跟你擠了擠。”
他邊說邊脫下自己的内衫,葉良玉瞳孔一縮,連忙道:“你作甚?”
“換衣服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梁誡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見?”
“那我去狗牙兒房裡換,你也别墨迹了,趕緊起來。”
葉良玉伸手将人拽住,“就在這。”
“什麼?”
“就在這換,我不看你。”
梁誡挑了挑眉,也不去想他為什麼如此别扭。
他現在隻想盡快将衣服換下來,出了一身汗,黏在身上着實難受。
若不是來不及洗澡了,他才不會如此湊活。
梁誡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褪了個幹淨,他光着腳走到櫥櫃前,從裡面摸出兩件衣服來。
少年不敢擡頭,睫毛微顫。
餘光中還是能看見男人潔白的背脊,纖長的雙腿,以及那帶着粉嫩的腳踝。
“好了,你也收拾收拾起來吧。一會兒趕不上問斬了。”梁誡的聲音穿進耳朵裡,他才緩緩擡起頭來。
“知道了。”
房門打開又合上,房間裡隻剩下少年一個人。
葉良玉迅速地換了身衣服,但身上還是有一股淡淡的酒氣。
“阿樹!你醒了沒有?!出事了出大事了!——”狗牙兒的聲音伴随着劇烈地拍門聲響徹耳畔。
葉良玉一把拉開房門,眉頭微蹙,不耐煩道:“什麼事這麼着急?”
“蘇小姐、蘇小姐死了!”
葉良玉瞳孔一震,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皇城司趕到的時候,蘇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很多人都受到了襲擊,等到迷迷糊糊恢複意識的時候,蘇小姐已經死了。
葉良玉三人到達蘇小姐房中的時候,就見她趴在屋内的桌子上,姿勢很詭異。
她的腰腹處有一個拳頭大的洞,血淌了一地,将她的衣擺浸透。
三人走了過去,垂眸看見桌面上的刻痕。
“又是這個印記!”狗牙兒一驚。
那兩條蛇纏繞在一起,相擁着撕咬着。
突然,蘇小姐的屍體發出了一絲動靜。
狗牙兒幾乎跳了起來,吓得鑽到葉良玉的後面。
隻見蘇小姐的口齒突然張大,血液從口齒間流了出來,緩慢地沁進印記的溝壑裡。
“這什麼情況?詐、詐屍了?”狗牙兒不由地結巴起來。
梁誡眉頭緊鎖,“不對,不對。”
話音剛落,他便沖了出去。
“梁公子!你去哪?!”狗牙兒愣了一下,連忙喊道。
“他去刑場了。”葉良玉說。
金郅城,皇城門,菜市口。
梁誡不知道從哪個路邊随意騎了匹馬,一路疾行,喊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他将那塊疙瘩令牌舉了起來,這才攔下劊子手的動作。
蘇捷昌早已沒了往日的光鮮,渾身髒兮兮的。看見梁誡,還是有些吃驚。
“梁公子……”
梁誡走上刑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他附身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蘇捷昌立馬暴跳如雷,他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不可能!你騙我!不可能——”
“是她殺的對不對?”
蘇捷昌淚流滿面,幾乎說不出來,他還是搖了搖頭。
“她根本就不喜歡貓,也不喜歡海棠花!這都是你喜歡的東西。她讨厭一切小巧的活物,包括小貓、小狗、小孩——所以她不願意有孕,你就對外傳揚你不舉的假象。她将那些貓養在院中,隻是為了随時揪出一個來虐殺!”
“住嘴!你住嘴!”蘇捷昌掙紮着,沖上前去掐住梁誡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不允許你玷污她的名聲!都是我幹的!我已經認罪了!這些都是我幹的!”
梁誡的脖頸通紅,青筋暴起,但他并不打算住嘴。他輕蔑地挑了挑眉:“她第一次殺王婆子,就上了瘾。所以才會在第二晚就又殺了一人,屢次三番!就像她殺害那些動物一樣!而你,就跟在她後面擦屁股,甯願将自己送上斷頭台!”
“她已經死了!那是她該死!”
蘇捷昌揮拳打在梁誡的臉上,憤怒地吼叫着,口水因為情緒激動而噴濺了出來,全然已經沒了先前儒雅翩翩的公子哥模樣。
“她跟我說,她從來沒有喜歡過海棠花。”梁誡看向他,眼神冰冷,吐出這句刺心之言。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海棠花。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蘇捷昌瞪大了眼睛,絕望地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她該死。而你,也該死。”
他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對劊子手道:“時辰到了,行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