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視着晏綏的背影,直到晏綏徹底消失在電梯内,才神色淡淡地低頭摁滅手機。
屏幕熄滅的前一秒,那顆帶着狹長刀口的深紫色卵鞘照片在裴野望的視網膜裡一閃而過。
黑屏反射着光,倒映出裴野望黑沉的眼眸。
……
晏綏租住的地方和人民醫院舊院區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他轉了兩趟地鐵,才将将在下午四點左右趕回自己租的小房子。
走上樓梯,沒想到房東帶着一個短發年輕女孩站在他門口,鑰匙已經插進鎖孔裡了。
晏綏快步走過去,按下房東扭動鑰匙的手,擰着眉說:“距離明天還有好幾個小時吧。”
房東瞪起眼睛:“你還好意思說?拖欠房租還敢挂我電話!你趕緊給我滾出我的房子,别人着急看房呢,别打擾我出租。”
晏綏不語,拿起手機将房租費轉過去,然後向着房東展示轉賬頁面,問道:“可以了嗎?”
說完,他轉身對驚訝地來回看他們的短發女孩微笑道:“你好,我隻需要一個小時。”
一臉懵的短發女孩對上晏綏的笑容,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連連擺手說:“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我不急的,你慢慢收拾吧,我之後再來也沒事。”
晏綏:“沒關系,一個小時足夠了。”
說完,他也不理會幹瞪眼的房東,直接用他插在鎖孔裡的鑰匙開了門,然後當着房東的面“嘭”地關上門。
房東心裡罵了晏綏祖宗十八代,轉頭對短發女生賠笑:“不好意思啊,要不先找個地方坐坐,等會再過來?”
短發女孩搖搖頭,有些神思不屬地看向緊閉的大門,說:“沒關系,在這等一下就好了。”
房東在心裡罵的髒話又多了一句小白臉。
晏綏收拾東西很快,雖然他實習和規培期在這裡住了幾年,但他也沒在這間房子裡留下太多東西和痕迹。
所以還不到一個小時,晏綏就拖着行李箱出來了。
短發女生捏着手機,眼睛盯着晏綏,猶豫着想開口要個微信。
晏綏将房屋鑰匙丢給房東,當場拉黑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然後他轉頭,對短發女孩認真地說:“這棟樓很老了,廁所水管經常漏水,空調聲音也很大,我催了好幾次這位房東也沒叫人修。樓上三個小學生經常晚上十二點還在吵鬧,他家女主人有點潑辣,如果要上門最好找個人陪同。另外左邊鄰居是個喜歡四處晃悠串門的獨居老頭子,右邊第二戶住着兩個無所事事的男人,你最好了解一下。最後就是房東的為人……你也看到了,我就不多贅述。”
房東和短發女孩目瞪口呆。
下一秒,房東急出了一頭汗,連忙對着臉色不對的短發女孩擺手解釋:“不是,你别聽他瞎說……”
晏綏沒理會他們之間的官司,敲了敲左側鄰居的大門。
一個打赤膊的老大爺抓着肚皮開了門,一下和站在外面的房東和短發女孩六目相對。
“哎呦,”老大爺摸了摸光溜溜的手臂,笑得像朵菊花:“還有個漂亮姑娘在呢,新來的?單身嗎?”
短發女孩攥緊帆布包的肩帶,臉色有點發青。
晏綏微笑着舉起手裡的洗潔精:“上次借了您家的洗潔精忘了還,我買新的一瓶還給您。”
将嶄新的洗潔精塞進大爺手裡,晏綏提着行李頭也不回地潇灑離去。
時間已經不早了,晏綏一時半刻也找不到新的落腳點,随意地在醫院附近找了家酒店暫時對付着。
胡吃海塞完一頓加麻加辣的麻辣香鍋,他倒頭就睡,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昏昏沉沉之間,他做了個混沌離奇的夢。
他夢見自己在手術室裡不慎吸收了那顆晶體,一回頭,赫然撞見了裴野望。
裴野望臉上的表情扭曲又厭惡,他一聲令下,無數看不清臉的戰訓服一擁而上,用鋒利的尖矛将他重重地釘在牆上。
那把滿是裂紋和破口的手術刀也被他們搶奪過去,刺入他的胸膛。
他想掙紮,他想解釋,但是一低頭,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黑黢黢的,帶着鋒利鐮足的醜陋大蟲子。
再擡頭,所有戰訓服變成了一張張認識或不認識的臉,驚恐又厭惡地看着他,張大嘴尖叫起來。
一切都那麼恐怖又怪誕,令人如墜深淵。
但他模糊的意識裡突然閃電般地劃過一道念頭。
不對,他明明是個人類,怎麼可能會是蟲子?
像是突然在夢中清醒,他飛快地冷靜下來,擡眼向着上方看去。
有某種隐隐約約的,難以言說的東西,在這裡存在着。
如此意識到之後,晏綏倏然從夢中醒來。
他無聲地睜開眼,安靜地看着酒店昏暗的天花闆。
急診科裡,有什麼東西?
……
晚上十點半,晏綏精神抖擻地出現在急診大樓,一點也看不出來白天被折騰了一通。
穿上白大褂,扣上手表,表盤上明亮的綠色再次亮起。
一切都已經很熟悉了,隻不過……
“呦,晚上好啊,晏醫生。”
裴野望礙眼地杵在急診大廳裡,笑眯眯地擡手和晏綏打了個招呼。
蘇婉縮在裴野望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個腦袋看着晏綏,表情複雜難言。
“晚上好,裴大。晚上好,蘇婉護士。”
晏綏乖巧認真地向裴野望和蘇婉打了個招呼。
蘇婉“嗖”地一下縮回了頭。
晏綏也不在意,低頭将筆扣進胸前的口袋。
裴野望看着那支筆,饒有興緻地說:“需要給你配把兇器嗎?”
晏綏微笑道:“活的兇器不就站在我面前?”
“哈。”裴野望挑眉笑道:“多謝你的恭維。”
整理好身上的東西,晏綏看了眼時間,沖着裴野望問道:“我記得急診科守則第二十七條的内容,是不允許無關的閑雜人等逗留吧?現在快到夜班時間了,裴大要以什麼身份站在這裡?”
裴野望抱臂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尋醫問藥的病人。第二十七條說的‘閑雜人等’是指得妨礙急診科正常運轉的人,跟我有什麼關系?”
病人?
晏綏上下掃視裴野望一身強健流暢、暗藏極強爆發力的肌肉,視線在那飽滿得撐起襯衫的胸肌上流連了一瞬,輕飄飄地收回視線,說:“有你這樣的病人嗎?”
裴野望:“如果穿上病号服能讓你更有代入感的話,也不是不行。”
晏綏:“……”
看出晏綏的一言難盡,裴野望笑出了聲:“好了,不開玩笑了。之前騰不出手,今晚總得把那個作亂的家夥給處理了。”
晏綏:“好的,我一定在安全艙裡躲好……”
裴野望:“你跟我一起。”
晏綏眼皮一擡,正正對上裴野望如冰川罅隙下湧動深流的黑眸。
“别告訴我你真的想在安全艙裡呆一晚上。”
晏綏移開視線,乖巧應道:“好吧,都聽裴大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