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得知清涼寺村距此八十五裡,普通馬兒的速度八十五裡約莫須一個時辰,她的馬兒是快馬,半個時辰便能抵達。不過她的馬兒今日行了一天,還未吃草。
俗話說得好,要想馬兒跑得好,須得讓馬兒吃飽。
腳店為了一些行路忙客人的需要,均會準備草料。顧影便牽着馬兒喂它吃草。她的馬兒有些挑食,往常喂它吃的均是上等草料,隻是眼下時間緊迫,沒工夫給它備好草料。馬兒吃了一會兒,便吃不下,将頭扭到一邊。
顧影也無法,她心中着急,便騎着馬先走了。
走在路上,馬兒沒吃飽,果真不好好跑,走得歪七扭八,耽誤了不少時間。一般騎馬人為了讓馬兒跑快,皆會拿鞭子抽打。可顧影不喜這種法子,便從未做過,倒把馬兒養得嬌貴許多。
眼瞧着太陽即将下去,顧影拉住馬兒耳朵,對它說道:“雲清,馬上天便要黑了,我有要事須辦,你若不聽話,在這時候搗亂,我便餓你三日,屆時連普通草料都沒有。”
馬兒靈性高,聽見顧影這樣說,幾乎瞬間就要發飙。顧影及時叫道:“但這裡草木繁多,有衆多你沒吃過的草。你将我帶到地方,我便放你一日自由去玩耍。你若是跑了,萬一被馬販子抓住了,那可是會有吃不完的苦。”
馬兒仰頭叫了兩聲,卯足勁向前沖。顧影見馬兒聽得進去,微微松心,目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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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小厮指的路線,顧影行了片刻,見到一片山。此時夕陽西下,怪鳥聲不斷,偶有獸類穿行。馬兒也許是害怕,幾乎是拼盡全力在奔跑。顧影抓緊馬繩,感受晚間的風吹在面上。
過不多時,又經過一條河。晚霞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說不出的靜谧映彩。若是往常,她可能會駐足欣賞,隻可惜,如今她有更為重要的事要做,便瞧了一眼,徑直騎行。
又行了數裡,四處有了人煙,顧影一面問人,一面趕路,終是在天徹底黑之前到了清涼寺村。她将馬繩解開,馬兒一得自由,便撒歡似的飛奔出去。
顧影看向村口,見村口有三兩婦人在閑聊,想着正好可以問一下白詞家的位置。誰知還未待她開口,甲婦人見到顧影,主動開口:“這位小官人瞧着眼生,不是我們村的吧?”
顧影禮貌地露了一個笑,道:“我是來給白詞沖喜的。”
丙婦人聽罷,臉色大變,叫道:“白家那個痨病鬼?小官人,你可不要是一時頭腦發熱,到時候沾了晦氣,後悔都來不及了。”
顧影一怔,白詞得痨病了?
乙婦人附和道:“對啊,這可影響仕途呢。”
甲婦人道:“我見小官人長得一表人才,雖說白詞外貌在我們村挺有名氣,但小官人可不能光靠着白詞那張臉就做決定啊。”
顧影想笑,她都還沒見過白詞長何模樣,這些人可真會腦補。她本不想多言,畢竟這些與她無甚幹系,可眼下,倒是真有點好奇她們還能說什麼話。遂一臉認真問道:“娘子,你說這話,可有憑據嗎?”
甲婦人家離白詞家不遠,隻有三戶的距離。可白詞她們村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白詞小時便長得粉雕玉琢,可惜不愛說話,她家大郎從小就喜歡白詞。白詞十三歲那年,她為家中大郎向白家提親,被白詞拒絕了。此後兩家的關系極差,大朗埋怨她辦事不行,她也氣白詞心氣兒高。後來白詞得了重疾,吃什麼藥都沒用,白家四處求醫,郎中都說治不了,她心裡别提多高興。可惜得重疾一月,一個老和尚路過此地,說需要尋八字相合之人在一起,方可保一生平安。說白了不就是沖喜嗎,白三郎與錢六娘倒還真信,開始四處尋八字相合之人。沒想到還真有傻大個來。
她苦口婆心:“自然有憑據,白家小娘子是清涼寺村出名的貌美如花,可惜性子太涼薄。一般娶媳婦都是娶個能噓寒問暖的,這娶媳婦娶個性子冷的,多遭罪啊。何況那小娘子又重病不治,估計沒多少時日了。小官人你可要想清楚。”
乙婦人附和道:“對,那白詞應是有什麼邪祟沾身,小官人你這樣的樣貌,定是個有福氣的。日後讀書考取功名,是大好的錦繡人生,可别讓白詞把你的福氣給奪走了,得不償失。”
聽到最後,顧影有些生氣,她與白詞雖說從未見面,可也數年前給她沖過喜。據這婦人所言,此女定是過得極苦,她竟莫名有些心疼。為了掩飾這突如其來的情緒,顧影輕輕笑起來。
她本就樣貌生得好,隻是淺淺一笑,也能讓幾個婦人看呆了。誰知顧影說的話,卻令她們氣得跳腳。
“有福之人不入無福之家。”
丙婦人不解其意,看向自己好友問道:“什麼意思?”
甲乙婦人沒好氣道:“說我們沒福氣!”
甲婦人道:“白三郎為了白詞這事,都被他娘給逐出白家了,大房子都住不了,隻能住一個小房子,我看究竟是誰沒福氣!”
乙婦人點頭:“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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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影因着不想與這三位婦人說話,便沒問路。她正欲再尋人問白家地址,忽瞧見了一座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大瓦房。當下心道:“爹爹當時留了三千兩,十八年前的錢建所大房子,應是簡單得很,這一定便是白家了。”
她正待踏步進去,便聽見裡面的歡笑聲,暗道:“白詞都到沖喜這一步了,家裡應該不太可能有笑聲。”
便略過了那一家,往後行了一裡。正走着,瞧見一所茅草屋。這裡基本俱是茅屋,不過這座茅屋雖新,卻略破敗一些。顯然是當初建時工人偷工減料,亦或是不熟練,所建造的茅屋也不牢固,風吹雨打均要縫縫補補那種。
顧影行至門口,準備問問這家人關于白家的消息,再順便給些問路錢。她敲了敲門,問道:“請問有人嗎?”
靜了一會兒,随之先是腳步聲響起,然後是一道滄桑女聲答道:“來了。”
門打開,顧影借來人手中的燭光瞧,見是一位年齡約莫五十多歲的中年婦人,當下笑道:“您好,我想問一下白家怎麼走?”
那婦人拿着蠟燭,借燭光打量顧影片刻,心道:“這小官人生得如此高,定不是我們本地人,打聽白家作甚,難不成是來尋親的……可這小官人衣着簡陋粗糙,婆婆那樣的人,會願意認他嗎?”
原來她正是白詞的阿娘錢六娘,錢六娘今年才三十八歲,隻因白詞身體有疾,整日發愁,以緻雙鬓發白,生生老了十來歲。錢六娘給顧影指了方向,道:“那所瓦房便是白家。”
顧影一頓,想來是自己沒說清,笑道:“我是想找白詞,我在一腳店處發現一張文書,上面寫着白詞需要沖喜,我是來為她沖喜的。您可知白詞家在哪嗎?”
錢六娘一驚,叫了聲白三郎,激動地看向顧影,不确定道:“你是說真的?沒開玩笑?你真的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