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那麼說,呸呸呸,烏鴉嘴。”席拉驚慌地說,“是村長他們懷疑,所以才要通過祭祀來确認!祭司會在儀式上問蔔神靈,請求庇護。”
不是沒考慮過逃離山林,隻是按照如今的情況,萬一怪物真的在山裡,他們冒然向山外大規模移動,搞不好反而會将怪物引來。
而且這是一個有神的世界,求神問蔔是真的會引發奇迹的,自然就成了他們此刻的不二之選。
亞摩欲言又止,想了想,在心裡默默呼喚白天的紅玫果樹。
聽見少年的聲音,紅玫果樹遠遠地搖動枝丫,“附近的林海暫時沒有什麼異動哦。”
亞摩稍微松了口氣,“能拜托你幫我多注意一下,之後有什麼異常立刻告訴我嗎?”
“沒問題,樂意之至!”紅玫果樹很高興自己能幫上少年的忙。
在黎明的第一束光來臨時,儀式開始了——
隻見村裡唯一一位祭司帶領着一隊多為青壯年的村民,他們換上莊重的服飾,手捧作為供物的美酒美食。
白發蒼蒼的祭司頌念着對諸神的禱詞,緩緩步入神廟,四周的村民們亦步亦趨地跟随着。
就在這時,跟亞摩差不多年紀的孩子手裡都被發放了一朵鮮花,作為孩子們向神敬獻的供物。
“今年要把花獻給哪位神呢……”一旁的席拉從不安的情緒中稍稍冷靜下來,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對了,亞摩你是不是第一次進入神廟?”
亞摩正環顧四周,村裡的人差不多都來了,對于一個隐世的小村子來說,這已經是一年中最大的場面了。
“嗯。”他看着神廟口矗立的兩根石柱,雖然有些風化但依舊可以看出時常有人打理,上面刻着的紋理古老又神秘。
“往年祭祀媽媽都不許我離神廟太近,說是怕小孩子不懂事驚擾到了神明。”
其實亞摩隐約有種感覺,他的母親似乎隻是單純地不想讓他靠近神廟。
說到這裡,亞摩才意識到,由于這次祭祀是臨時決定的,現在瑟茜刻還不知他已經進入神廟的事。
“啊?神明大人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生氣,你母親……還挺嚴格的。”
席拉對亞摩的母親沒什麼印象,回憶中對方的面容仿佛罩着一層迷霧。
隻依稀記得那是位溫柔寡言的夫人,帶着亞摩獨居山頂,深居簡出。
這樣一想,那位夫人還挺神秘的,就像有時候亞摩給他的感覺一樣——
很近又很遠,明明就在身邊,某個時刻又感到遙不可及。
席拉回想起夕陽中少年璀璨的金瞳,不由一陣恍惚,直到亞摩的聲音傳來:
“好奇怪啊,席拉,為什麼神廟裡沒有高位的神明?比如說——”
亞摩仰視着走過一排排高大的神像,“那十二位傳說中的主神?”
每尊神像下面都刻着對應的神職和尊名,亞摩一眼看過去,都是村子附近某條河的河神,某座山的山神……這些都是類似于“土地公”的地靈性質的存在。
而那些傳言中的二級神,一級從神,再往上的主神……竟然一個也沒有。
誰知席拉一言難盡地望着亞摩,“你還真是——”黑膚少年憋了憋,“不食人間煙火。”簡稱沒有常識。
在席拉的解釋下,亞摩終于明白,廟裡有高位衆神的神像,但是在隔壁主廳,一般不會打開。
原因有兩個——第一,高位神的祭祀規格不是他們村承受得起的;第二,天高皇帝遠,與其期望于那些遙不可及的缥缈存在,不如務實一點找就近的地方神,得到回應的成功性還比較大一點。
“這樣啊,那我能去隔壁的主廳看看嗎?”
席拉聞言沒說什麼,隻是把亞摩往身後擋了擋,這才說:
“你可以趁人不注意偷偷去,看見左後方的那扇門了,那就是主廳的入口。”
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對方肯定已經“以身試險”過了。
果然,席拉随即說:“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期待,那裡面也就是些更大塊的石頭而已,沒什麼意思。”
他們這裡哪請得起雕刻大師,都是村裡人自己鑿的。跟那些大城邦裡栩栩如生、金碧輝煌的神像比起來,主打一個盡力且抽象。
在席拉熟練的掩護下,亞摩慢慢脫離主力人群,握着手心的一朵小花,來到了主廳緊閉的門扉前。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扇厚重又年代久遠的巨大石門,上面的符文早已在時間的流逝中看不真切。
如今石門嚴絲合縫地閉攏,亞摩伸手試了試,估摸着沒有七八個青壯年合力,誰也别想推開。
亞摩想,他或許要無功而返了。
正當少年有些失落地垂眸,想要收回手時,忽然感受到手掌下傳來一陣震動。
“嗡——”巨石移動的聲音裡,亞摩驚訝地發現,眼前的門居然露出了一道剛好夠一人通過的縫隙!
亞摩第一時間收回手,後退了一步,他視線掃過四周,一個人也沒有——那門是怎麼開的???
正當亞摩默默思考“神廟裡鬧鬼”的可能性的時候,一陣細弱的風忽然從主廳内部吹來,拂過他金色的額發。
一種奇異的牽引力忽然攥住了他的心神,他定定地擡眸,順着那道開啟的縫隙,看見了廳内寂靜模糊的一角。
——有誰在裡面呼喚他。
或許……不止一個?
亞摩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呼喚。
就好像天空在喊他,山林在喊他,又好像來自于幽深死寂的地岩之下,有誰正向他伸出手。
天上天下,連最膽大妄為的狂徒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正在一個不見經傳的偏僻村子裡發生——
世間數道最至高的權柄,一堆聚在一起足以孕育出新宇宙的力量,正将各自的一角艱難擠入一間小小的粗陋石室。
以太,天空,自然,幽冥……
這一刻,亞摩覺得那扇門後藏着一個波瀾壯闊的世界,那裡人聲鼎沸,竭力地向他發出邀請。
而不管是多麼斷斷續續、紛亂遙遠的“聲音”,傳達來的意念都奇異得相似且唯一——
[來吧。]
到我身邊來。
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