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斧到時,雲漠正站在催發藤蔓,霍莉則在樹下的馬車邊忙活着。
雖然來之前已經知道了,但親眼見證細細的藤蔓靈蛇般沿着既定軌迹生長、定型,還是帶給石斧無與倫比的沖擊。
她還很年輕,對過去有限的認知多來源于大巫的口述:
據說在人類文明輝煌燦爛時期,各國都有強大的魔法師坐鎮,她們隸屬于魔法師工會,根據喜好和立場或四處遊蕩,或埋頭鑽研,或效力于不同的國家,彼此競争,相互交流。
魔法師,最接近神的生物,一人便抵得上一支精英軍隊,強大者可屠城、滅國……
縱然石斧已算人類中的強者,一斧可劈開數噸重的巨石,卻也想象不出究竟要怎樣的實力才能以一己之力滅國。
曾經石斧這樣問過,大巫笑了,“你還很年輕,以後會更強大,比你自己所能想象的,更強大。”
我也能滅國嗎?
石斧心潮澎湃。
對此,大巫隻是難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沒說能,也沒說不能,“孩子,這要看你自己。”
活的人類魔法師……
石斧的腳步不自覺放輕了。
霍莉發現了她的到來,主動上前打招呼,“您好。”
霍莉還記得這位女戰士,畢竟那柄巨大的石斧真的太獨特了,獨特到令人過目難忘。
石斧點點頭,才要說話,目光卻落到她身邊的馬車上。
片刻後,石斧對從踩着藤蔓階梯走下來的雲漠說:“你是新來的領主。”
疑問的句式,肯定的語氣,石斧聲音中的熱情肉眼可見的消散。
她看到了人類貴族世界才會有的家徽紋樣。
附近這幾個部落大多脫離于曾經的聯邦,雙方的前身本就是敵對立場。
但石斧也做不到對一個比自己還小了好幾歲的小姑娘當場翻臉。
霍莉一下子緊張起來,下意識望向雲漠。
怎麼辦,聽起來不妙啊!
如果承認,對方明顯态度不善;如果不承認,不就成了欺騙嗎?
就算現在瞞過去,以後……對方一定會覺得被愚弄,就更不好處理了。
雲漠不答反問:“您對王國是怎麼看的呢?”
王國……石斧一聽這兩個字就本能皺眉,臉上寫滿厭惡。
“很好,我了解了。”雲漠笑起來,“看來我們都有相同的敵人。”
相同的敵人?
石斧一怔,就聽那位年輕的小領主繼續說: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請不必對我懷有敵意。”
她刻意停頓了下,見石斧的态度沒有繼續惡化才又重新開口,“事實上,我父母的去世充滿疑點,我本人也對王城中人沒有半分好感,隻有憎惡……”
誠然,這些話有現場發揮的成分在,但并非純粹的謊言。
原身的母親确實曾經難産,也落下了病根,但是并不緻命,甚至保養得還不錯。
而原生的父親也是騎士出身,警惕性很高,也擁有不俗的武技,又怎麼可能因為外宿失火這樣離譜的原因死去?甚至連帶着身邊的忠仆也沒有一個活下來的。
至于消息傳回來之後,母親因過分悲痛郁郁而終,更是扯淡。
那是一個相當堅強且機敏的女人,她非常疼愛自己的孩子,也比誰都明白年幼的孤女失去了雙親的庇護,将會淪落到何種慘烈的下場,所以她絕不可能沉浸在失去伴侶的悲傷中不能自拔。
畢竟這可是個繼承權不分性别的時空,隻要有這個女兒在,她根本不愁後繼無人。
瑪雅姨媽想必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曾向裁判所反複追問真相,奈何沒有結果。
大約她覺得原主還是個孩子,因此選擇隐瞞下來……
人類本性慕強,而正派的強者又會因為對方的凄慘而心生憐憫,更何況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果然,聽雲漠說完之後,石斧那本就不多的敵意就散得差不多了。
她抓抓頭發,甚至産生了一點微薄的歉疚,“啊……”
可對方的悲劇又不是自己造成的,讓她道歉吧,又有點說不出口。
強大的女戰士難得局促地看着對面幹瘦的小姑娘,越發内疚。
啊,我剛才是不是太兇了?
雲漠瞬間收斂起悲傷的表情,沖石斧笑了下,一萬分的誠懇,“我理解你的顧慮,因為我對那段慘烈的戰争史也頗有耳聞,如果換做是我,恐怕做不到你這樣冷靜和理智。”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一下子又給石斧說得不好意思了。
年輕小領主的眼神澄澈,笑容真摯,渾身上下都寫滿坦誠,叫人沒法不動容。
石斧曬成蜜褐色的臉蛋上隐隐泛起一點紅暈,“咳,倒也沒什麼……”
霍莉:“……”
不是,剛才冷冰冰質問的是誰啊!
哈,是個非常耿直又坦率的人呐!
雲漠心下了然,主動打破沉默,“你是來換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