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我之前還跟他搭過話,我會不會被鬼纏住?”
“怕啥呀?他要真有能耐,秦地主能活到現在?”牛老漢伸長脖子,沖那少年大喊道,“啞巴,你那死了的娘沒來找你?”
少年腳步一頓,背着滿堂大笑走遠了。
到了秦家,他卸下沉重的柴架,低頭從後門溜了進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飛蚊在塵埃飄散的空氣中打圈,水缸裡浮萍緩緩飄動,忽然間,一個黑影從那口大缸中蹿了出來!少年往後一躲,那條大黑狗就撲到了柱子上,在木柱上留下了深深的咬痕。少年立即躲進屋子,幾乎同時那大狗撲到了房門上,瘋狂地撲打,那扇陳舊的木門呻吟着,顫抖着,好像下一刻就會散架。
少年用力地抵着門,大狗的咆哮穿透門闆刺着他的背。一陣響亮的笑聲從門外傳來:“威武将軍,撕爛那扇破門!”
那笑聲來自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秦有貴。
少年默默地抵着門,好一會,那狗似乎累了,惱怒地低吼一聲跑開了。秦有貴跑下樓,拿石頭砸門道:“膽小鬼!有本事你出來啊!”少年依舊不應,秦有貴憤憤地踢了一腳門,不成想踢到了骨頭,立即抱着腳大叫道:“疼疼疼!”
一個錦羅玉衣、穿金戴銀的女人忙從裡屋奔出來。她一把摟住秦有貴,咆哮道:“死啞巴你又怎麼欺負有貴了!還敢關門?誰供你吃供你住的!打開!”孫氏用力拽着門,那孱弱的木闆岌岌可危,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手。
門登時就被拽開了,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少年臉上,孫氏怒吼道:“你這掃把星離我們有貴遠點!别把你身上的晦氣過給他!天還沒黑你回來幹什麼!沒看見豬草沒了嗎?還不快去幹活!”
秦有貴躲在孫氏懷裡沖少年得意地扮了個鬼臉。少年看了他一眼,提着空籃子離開了。
他回來時天已經全黑了,繁星鋪滿山澗,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高懸在湛藍的天空,為漆黑的村莊籠罩上一層薄紗。少年一個人走過那些幢幢黑影,牆上的亮光裡不時漏出一兩聲說笑,撞着他的耳朵。
秦家的門鎖了,他隻得翻牆,爬上牆頭時他看到地上水坑裡倒映着一個渾圓的銀盤,好似落入凡間的一顆珍珠,這時他忽然意識到現在是中秋了。但他隻覺得餓,因記起來是中秋,想到了月餅,就更覺得餓了。他悄手悄腳溜進院子,一股甜膩的香味幽幽傳來。秦鎮邪爬到屋頂上,從這能望見正在院子裡乘涼的秦家人。
秦地主躺在搖椅裡,一邊惬意地搖着扇子,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着月餅。秦有貴在一旁拿月餅逗狗玩,孫氏彎腰湊在他旁邊,笑眯眯地看着。
突然,秦有貴拍了下脖子,惱怒地嚷嚷道:“媽的,又有蚊子!”
孫氏忙湊上前仔細看,奇怪道:“沒有包啊?”秦有貴氣沖沖道:“可我脖子就是癢!”孫氏就吐了兩口唾沫給秦有貴塗上了。秦地主笑道:“你是月餅吃多了,蚊子都覺得你的肉甜!”“不吃了。”秦有貴用力将月餅一扔,那黑狗歡叫一聲,追了過去。
少年默默地看着他們。忽然,他舉起左手,那上面有一條紅繩,繩子上系着個碧幽幽的蓮花墜,上面刻着亂七八糟的鬼畫符,那是他生而有罪的證明。除了這個,那白發道人還給他留下了一個東西。
他的名字——鎮邪。
好像唯恐他忘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似的。
秦鎮邪對此并不憤怒,也不悲傷。他确實害死了自己的生母,也确實是個不會哭不會笑的怪物。而且,要不是那道士給自己喂了一枚仙丹,他到現在連飯都不會吃。所以,那道人提醒得很對,秦家人這樣對待他也理所當然。所以,這些秦鎮邪都能理解。
再說,秦地主到底還是沒把他趕出去,有時碰上他心情好,還會跟自己說兩句話。
隻有一點,那道士是個騙子。秦鎮邪望向院子裡的秦有貴,無比清楚地看到他身上趴着一條血淋淋的大黃狗。此時,它正張着血盆大口,怨恨地撕咬着秦有貴的脖子。
那道士說這墜子可以驅邪避災,保他平安,可他帶上這墜子,還是能看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