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稚長歎一口氣,低落道:“我那時以為所有鬼都是害人的,可那小孩和人有什麼差别?鬼本來也是人,為什麼死後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世界上有誰會無緣無故的變成鬼,他們生前多半都是可憐之人啊。那之後我就跟師傅學了招魂的符咒,我再也不想不明不白地錯殺那些枉死鬼了。我想能讓它們安安心心地進入輪回。”
秦鎮邪一愣,感慨道:“你真是個好人。”
“過譽啦。”君稚自嘲道,“其實,我也沒有把握一定能說服葉福兒,興許她積怨太深,已經失了神志。但我還是想試試,要是我就這麼走了,她還得在水裡呆多少年啊?明明水鬼害了一個人後就能轉生,她卻一直呆在水裡不願離去,這難道不是因為她心中有莫大的冤屈嗎?反正,你就當我犯蠢好了。”
君稚說話時,臉上表情很輕松,眼睛亮晶晶的。說完了,他對秦鎮邪咧嘴一笑:“謝謝你陪我一起犯蠢。”
秦鎮邪又産生了那種奇怪的感覺,或者說,困惑。君稚的話讓他心裡堵堵的——難道是因為他是鬼嬰嗎?那些話就好像對他說的一樣。他摩挲着腕上的墜子,君稚看見了,好奇道:“那是什麼?”
秦鎮邪下意識藏起墜子:“沒什麼。”
“那是個墜子吧?看成色定是上品。看不出啊老秦,你手裡還有這樣的寶貝呢。這肯定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吧?”
“不是父母。”
“不是父母?”君稚驚訝道,“那是誰?哎,該不會是哪個姑娘吧?”
“不是。”
“那究竟是誰啊?”君稚起哄道,“别不好意思嘛。我看那墜子油光水滑的,老秦你平時肯定很愛惜。是姑娘吧?是不是?畢竟咱們老秦都十七了,該娶媳婦了......”
“我說了不是。”秦鎮邪有些惱怒,那黑貓也适時地叫了起來,好像在幫腔。君稚忙道:“好了好了,不說了。咱們休息吧。”
秦鎮邪起身道:“我要守夜,魯庚午晚上可能會派人過來。”
君稚趕緊起身:“我也去。”
“你守下半夜。”
“也行。”君稚又躺了回去,叮囑道,“到點你一定記得喊我啊。”
秦鎮邪沒回答,他摸着墜子,心中莫名煩躁。給他這墜子的既不是親人,也不是朋友,更不是愛人,而是一個素未謀面的老道士,一個宣判了他的罪孽和不祥的讨厭鬼。這枚蓮花墜就像罪人臉上的刺青,時時刻刻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這條手繩就像一道枷鎖,沉沉地壓在他身上。
他心中越發堵得慌了,甚至,他感覺有些難以呼吸。他突然想把那手繩解下來,可下一瞬,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吧,他不是不知道解下這手繩的結果。
秦鎮邪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感到一陣迷茫。
見到君稚的師傅又怎樣?他為什麼要去弄清這上面的符咒?難道他猜不到那是什麼符咒嗎?難道他還想解開它嗎?
到餘桐後,他又該往哪走呢?
葉福兒死在村子下遊的江裡。江流和緩,像一塊灰蒙蒙的墨綠色的石頭,又像一口黑黢黢的洞穴。一團慘白的霧在水面上盤桓,兩岸岩峰高聳,絕壁懸立,肅然陰森,瞪視着江畔低矮的村落和看熱鬧的村民。魯泰指着江心說:“那就是福兒死的地方。”
魯庚午帶着兩三個村民過來了:“船已經備好了。”
“多謝村長。”君稚正要上船,秦鎮邪拉住他:“我先看看有沒有什麼缺的。”
魯庚午不快道:“東西都準備好了,有什麼可看的。道長難道對我不放心?”
秦鎮邪道:“謹慎些總是好的。”魯庚午不禁氣悶。魯泰忙說:“道長說的不錯,那就請您上去看看吧。”
魯庚午身後的兩個村民不安地對視了一眼。沒一會,秦鎮邪下來了。
他平靜地說:“船底有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