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逆慈手指顫動了一下,冷冷道:“誰說的。”
“您不是說要賠卞老太爺一條命嗎?要是真想氣死他,您怎麼會這麼說?難道不是因為您心中有愧疚嗎?”秦鎮邪猶豫片刻,說,“道長,卞家其實沒有那麼痛恨您......”
卞逆慈近乎無禮地打斷了他:“你知道什麼?這是我家的事——”
話說出口,她便愣住了,皺眉道:“秦少俠,不要多管閑事。這事不會連累你的。”
“不是多管閑事。”秦鎮邪誠懇地說,“您要是出了什麼事,守真會傷心的。”君稚聞言,立刻縱聲哭嚎:“師傅,我從小沒爹沒娘,你就是我的爹我的娘。沒了你我怎麼辦啊啊啊啊!”
卞逆慈頭疼地看了他一眼,秦鎮邪趕緊說:“前幾日,卞夫人曾向我提到她有個流浪在外的女兒,她很記挂您看,說隻盼您在别處過得好就行。”
卞逆慈打了個激靈,臉上極快地閃過一絲動搖,然而一瞬間她便繃緊了臉和嘴唇,表情更加冰冷地說:“不、可、能。”
“我說的是真的。”
“她不可能記挂我。”卞逆慈偏頭,看向緊閉的窗戶,堅決地說,“對她,對卞家來說,有卞三秋就夠了。”
“道長......”
“秦少俠請回吧。”卞逆慈下了逐客令,“你不是還要卞家幫忙嗎?那就别跟我走太近。守真,送他出去。”
秦鎮邪隻好離開,他心裡很不痛快,很煩躁。他回屋喝了口茶,站了會,突然向外走去。
他想去找卞夫人,可沒想到,他剛出去就撞見一個丫鬟匆匆跑過,她臉色蒼白,發髻散亂,衣服上還沾着土。看見秦鎮邪,丫鬟忙抓住他,哭喊道:“公子,快救救夫人!有人要殺她!”
秦鎮邪大駭,忙随丫鬟趕去。路上,她說剛剛夫人正跟少夫人在月苑喝茶,忽然一個紅衣女子闖了進來,說要找什麼殷家人,夫人說這裡沒有,那女子就......“呃啊!”丫鬟忽然尖叫一聲,癱倒在地,恐懼地看着前面——石子路中央躺着一個跟她一樣着裝的姑娘。
秦鎮邪将那姑娘翻過來,一探鼻息:還活着。他向前跑去,院門口,又一個丫鬟倒在地上。桂樹邊,小亭下,卞夫人倒在台階上。她也還活着,身上也沒血。
秦鎮邪松了口氣。接着,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卞夫人在亭子裡,那少夫人呢?
他忙在院子裡找了一圈,可什麼也沒找到。
瞿依依不見了。
天已經黑了。卞逆慈坐在床上,毫無睡意。她看着自己鮮紅的道袍,内心一陣煩躁。
沈紫蝶記挂她?怎麼可能?對卞家來說,她根本什麼都不是。
在這裡,隻有符咒是最重要的。
比起爹爹,卞逆慈先學會的詞是畫符。
“爹爹在幹什麼?爹爹在畫符呀。”
“爹爹在畫符,别進去打擾他。”
“爹爹要畫符,沒空陪你玩。娘陪順慈玩好不好?”
可是她想跟爹爹玩啊。小順慈曾經溜到甯神軒去見父親,她故意穿了最顯眼的紅裙子,可親愛的爹爹卻看也不看她一眼,一門心思盯在面前的黃紙上。小順慈跑到桌子跟前坐下,卞高依舊眼皮都不擡,隻口中敷衍道:“順慈來了?爹爹忙,你先坐會。”
他沒誇她的裙子,也沒陪她玩,卞順慈很委屈。她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可卞高一次都沒擡過頭,直到她走了,卞高都沒擡頭。回去的路上她哭了,因為那時她明白了,在爹爹心裡,畫符是最重要的。
卞順慈很傷心,就去找她娘,因為娘喜歡她,所以她肯定會得到一個抱抱,還有溫柔的安慰,然後她就能放聲大哭,訴說自己的委屈。要是那樣,她也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當時沈紫蝶正在院子裡繡花,卞順慈從身後抱住了她。直到今日,卞逆慈都清楚地記得沈紫蝶當時的表情。
她一把推開了她,站了起來,臉上滿是厭惡。下一瞬,她就慌慌忙忙地把卞順慈扶了起來,僵笑着問她疼不疼,道歉說不是故意的。可太晚了。卞順慈已經把她剛剛的表情看了個清清楚楚。沈紫蝶牽着她的手,可卞順慈隻記得她剛剛推開了她。她嚎啕大哭起來。
那天她哭到很晚,乳母哄了她半天,她還是哭。乳母累極了,歎氣道:“小姐,你這麼任性,以後可怎麼辦呀?”
卞順慈懵懂道:“什麼怎麼辦?”
“小姐以後肯定還會有弟弟的呀。”乳母漫不經心道,“小姐又不會畫符,還不聽話,小心夫人到時候更喜歡小少爺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