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得過她嗎?”卞高厲聲道,“我畫了一輩子符,降了一輩子妖,還對付不了一個女鬼嗎!”沈紫蝶哭道:“你們都不能去!我去,我去!她要的是殷家人的命,我去把依依換回來!”說着,她掙紮下床,卞高趕緊把她按回去:“你說什麼胡話?怎麼能讓你去?這事我跟三秋會解決的,你好好休息。你不能去,紫蝶,相信我,我不會讓家裡任何一個人出事的......”
卞逆慈站在一邊,靜靜看着。她垂下眼,轉身出去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轉身一看,是君稚,他擔心地說:“師傅,外面天冷,你先把衣服加上吧。”
卞逆慈看了那紅衣一眼,說:“扔了吧。”
君稚脫下外套:“那師傅你先穿我的。我體熱,不怕冷。”
秦鎮邪也出來了。卞逆慈猶豫片刻,問:“卞三秋什麼時候成親的?跟他妻子感情如何?”
秦鎮邪道:“不久。甚好。”
卞逆慈沉默了會,道:“時間過得真快啊。”
秦鎮邪道:“你不進去嗎?”
“不用了。”卞逆慈搖搖頭,離開了。
快到中午時,卞老太爺醒了,但精神還不太好,喝點粥就又睡了。沒人敢告訴他瞿依依的事。卞三秋跟卞高在甯神軒争執了一天,最後被自己老爹鎖在了院子裡,門上大銅鎖不許任何人打開。卞三秋把屋子翻了個遍,一張符紙也沒找到,他憤恨地踢了下櫃子,蹲了下來,無力地怒吼着。
卞逆慈站在院牆外,靜靜聽着。到裡邊終于安靜下來後,她就離開了。
她回去時,君稚還沒睡。卞逆慈問:“怎麼不睡?”
君稚不安地問:“師傅,你去哪了?”
“随便逛逛。”
“師傅,你沒事吧?”
卞逆慈沉默了會,說:“我能有什麼事。快睡吧。”她進了裡屋。君稚坐在外面,悶聲道:“明明一臉不開心......”
他還從沒見師傅那麼難過呢。
秦鎮邪抱着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深藍的天空中那輪皎潔的秋月。月亮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圓了,一絲烏雲湧動着,暗淡了銀瀑般的月光。他撇下眼,喃喃道:“我幫不上忙。”
他想幫上忙。
黑貓沒有回應。秦鎮邪盯着它,輕聲道:“你不在啊。”他放下黑貓,拿出那顆碧玺,心裡堵得慌。哪怕在秦家,他都沒覺得這麼難受過。
這個夜晚格外漫長,格外安靜,所有人都不希望天亮,可太陽還是無情地升起了。君稚起了床,洗了臉,忽然覺得不對勁,他叫了一聲:“師傅?”
屋裡靜悄悄的。君稚又叫道:“師傅?”
依舊無人回應。君稚慌了,沖進屋内,大叫道:“師傅?師傅!”
屋内,卞逆慈已不知去向。
夜,天地無聲,月藏雲湧,路黑似鐵。卞逆慈提着劍,一人走在去往野道溝的小道上。冷風刮響獵獵衣襟,山林獸伏,勁草折腰,雛鳥縮在巢中,一鳴不發。卞逆慈快步走着,面無表情。
二十年前,她也是走在這片漆黑的天空下,懷着滿心的怨恨,發誓一定要讓卞家後悔。
聽了乳母的話後,卞順慈開始畫符。當她把那張歪歪扭扭的符紙拿給卞高看時,她第一次在自己父親眼裡看到了自己。卞高扔下手裡的符紙,驚喜地把她抱了起來去見卞中流。
從此卞順慈開始畫符。隻要畫符,她就能得到父親的關注,也能得到母親的微笑。她很聽話,很勤奮,再也沒鬧着去外面玩過。從早到晚,她不是看符譜,就是在畫符,她害怕自己被那個沒有出世的“弟弟”取代,害怕被家人抛棄。
但不論她如何努力,她始終無法獲得一個人的認可,那就是卞中流。
卞順慈聽着卞中流的傳說長大。她爺爺是天才,是不世出的人物,卞順慈想跟他一樣厲害,可卞中流一次也沒有誇過她的符,甚至一次都沒有對她笑過。他總是皺着眉,緊盯着她,好像她做錯了什麼。于是卞順慈越加努力,可卞中流的态度沒有一絲變化。過了好幾年,她才知道爺爺為什麼那樣對她。
有一次,她畫符畫太久暈倒了。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人摸了摸她的額頭,是父親嗎?卞順慈開心地想。
接着她聽到了一個聲音,那是卞中流的。
那是她聽過的最冷酷的聲音,也是纏繞了她幾十年的噩夢。
他說:“順慈沒有天賦,再說,她終究要嫁人的,你們再生個孩子吧。”
乳母的話,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