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麼想殺了他。
她确實應該殺了他。
“我讨厭這個世界,你們知不知道融合對我來說,代表什麼!”
林敏娜擡頭看了一圈,眼眸烏黑。
他們從女孩的眼中看到了哀傷的控訴,看到了滾燙的憤怒,看到了刻骨的怨恨……還有一閃而過,仿佛會破碎開來的痛苦。
“代表融合的卡組是英雄啊!為什麼在這個世界卻是人人喊打的侵略軍?還有古巨基,它可是象征着老師,守護學生無言的溫柔巨人,明明是這樣才對!”
“才不是……狩獵人命的三頭犬啊!”她盯着素良幾人,聲音低沉沙啞,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
“我最初的卡組,”她慘淡一笑,那聲音浸透了哀傷,幾乎要嘔出心肝來,“就是融合卡組。”
“陪伴我至今,在我懵懂無知的情況下,讓我體驗被帶飛的快樂。”
“在我們玩家之間,有這樣一段話。
當你的卡組需要你會玩才能赢的話,那這套卡組實際上是赢不了的。
同樣的,當你的卡組不需要你會玩就能赢的話,那你實際上已經輸了。
選擇大于努力,卡組的強弱對決鬥者的提升要遠比決鬥者的強弱對卡組的提升要多得多。”
“因此,那套空前絕後、冠絕一切的融合卡組陪我走過最初那段路,因為她太強了,我不用動腦都能赢。”
“所以來到這後……我根本做不到在這個世界使用那套卡組!她可是承載着我對遊戲王最初的喜愛和憧憬,帶給我無限樂趣和期待!”
“我怎麼可能在這種世界使用她!我怎麼能在讨厭融合召喚的超量次元使用她!我怎麼可以在你們面前使用她!”
“融合才不是……用來侵略世界的道具啊!”
“融合是最高貴的召喚方式!什麼超量、同調、儀式還是P召喚,都是臭魚爛蝦,根本不配和融合同台競技!”
“當然……”她看着或驚或怒的衆人,眼裡的漾着明亮的水光,“我也沒資格自稱是決鬥者。”
“超量次元确實遭受了不公,但我又何嘗不是在制造它呢。”
“從我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的他人身上開始,我就已經不在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了。”
“即使是為了守護,我也沒有資格終結他人的生命。”
“因為他們是錯誤的,察覺到惡意就要處理掉,這樣的我……令我厭惡!”
黑咲隼:“……你不要多想!這就不是相提并論的事!”
林敏娜看着孤傲的隼,很認真的說:“嚴重程度雖然不同,但行為本質是相同的啊。”
擅自定義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講道理她又不是神明,沒有立場判定誰該死誰該活。
“可你從沒猶豫過,不是嗎?”
遊裡笑容沒變,紫羅蘭色的眼睛泛着股透亮的潤澤,落在人身上的目光明明是溫和的,卻硬生生給人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遊矢聽到林敏娜嗯了一聲,說:“因為…他們向比自己還要弱的人舉起了屠刀,我不會放過他們。”
“還有一件事,一旦我使用了力量,就會聽到求救的聲音。”她微微側了側臉,因為光線的角度,遊鬥隻望進一片漆黑,“大家一直在呼救啊……”
“一直、一直都在喊着‘救救我’,無論是普通人、迎戰的決鬥者,還是誰也聽不到、誰也看不到的決鬥精靈,所有的一切,都在喊着救救我……”
——越是使用力量,越是深陷其中。他們的痛苦、絕望、怨恨……如同混濁污穢的泥沼吞沒了她,連林敏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真正的覺悟,不是抱着犧牲的決心,而是在黑暗的荒野中,劈出前進的道路。
能做到嗎?
如果下定決心就能做到,她能下定決心嗎?
——真正奪走了生命時,在她胸口撕裂開來的,并不是興奮的情緒。
有那麼一刹那,林敏娜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而哭,仿佛有哪一條決不可逾越的線,在那一刻徹底崩塌。
在超量次元時,那條線就不見了。
纏繞在心髒上,那條命運之線,如今消失得幹幹淨淨。
林敏娜捂住臉,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湧出眼眶。
“……娜娜。”
不知道是誰低低喊着她的名字。
林敏娜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她是覺得自己如此委屈難過。
……是了,她覺得很委屈,像才發現自己被所有人騙得團團轉的小孩子一樣,捂着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得無法言語。
她既不想要安慰,不想要好聲好氣的勸哄,已經忍得太久太久了,隻想暢暢快快地大哭一場,好像這樣就能洗刷掉漫長歲月的所有苦澀。
指縫間溢出的眼淚和還殘留的血痕混在一起,熱乎乎的液體順着脖頸流下來,她隐隐約約地知道自己此刻看起來一定狼狽極了,可那又如何。
“……林敏娜,不要哭。”遊鬥試圖靠近,他的聲音僵硬無比,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
大腦一片空白,血液盡數上湧,一個聲音粗暴地切斷了他們的慌亂——
“都說了,給我閉嘴!!!”
喉嚨簡直有火在灼燒,“這個世上的東西,沒一樣是你們自己創造的。所有東西都隻不過是已經被記錄好的内容,世界的起始與終焉都寫在了上面。”
“我知曉你們的命運……明明可以在開始之前終結一切,明明我有機會改變你們的命運,明明不需要遭受這麼痛苦的戰鬥……”
“但是!”
林敏娜絕望地閉上眼睛,“我做不到……我什麼也做不到,哪怕是單單保護一個超量次元也做不到,為什麼!為什麼啊!”
“我知道命運,為什麼我戰勝不了?為什麼還是讓戰争發生了,為什麼做不到将他們全部殺光呢,明明……明明做好了覺悟,到最後還在為此痛苦後悔!”
她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陌生,沙啞又可怕,撕扯到沁血的極限。
“為什麼我的龍不是幻透翼!”
“為什麼不是同調龍!但凡是幻透翼,我擁有穿越次元的力量的話,從一開始我就可以解決掉赤馬零王,那樣的話……大家都可以平凡而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睜開眼睛,看向被隔在不遠處的遊鬥。
少年被她眼底陰郁的墨色震住。
“現在,我終于明白了……”喉嚨變得嘶啞,她喘着氣,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冷靜而有說服力:“Dark Rebellion Xyz Dragon代表的是……我的憤怒啊!”
比誰都要憤怒,比誰都要怨恨。
她的龍,是代表怒的暗叛逆,不是理所當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