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素來虛弱,沒事總咳嗽,吃藥也不見好,是發育不良嗎?世初淳拍拍男孩的肩,口頭寬慰,“沒事,和中也一樣,有很大的增長空間。”
“還是不要拿中也先生舉例了吧。”芥川龍之介一本嚴肅,“在下可是要與太宰先生并肩的人。”
“中也他不就正在并嗎?”都打出雙黑的名号。
令人尴尬的事,無視掉就好。口頭厭惡,暗地裡遵循的芥川龍之介遠目。
身高方面,中也先生估計這輩子都沒法和太宰先生并到一起去。
作為同居人,芥川龍之介獨斷專行之處,偶爾也會為他敬重的太宰先生帶去麻煩。
當然,那是他們師徒之間的事。
世初淳隻要眼觀鼻,鼻觀心,小心不要讓太宰老師遷怒,惹來一頓陰陽怪氣,外加繞遠點,别讓太宰老師揍芥川的血濺到她一身就成。
整個師門,從上到下,體态歪曲。
是以,世初淳壓根沒把太宰治對她的親近行為放在心上。
他們年少相識,大被同眠,在窄小出租屋裡,和織田作之助三個人擠同一個被窩,蓋同一床被褥。
當時還不是她家庭教師的太宰治,在浴室内單方面與她産生沖突。
依照太宰治要求購物完成歸來的織田作之助,見狀,索性鎖上門,來個兒童大混洗套餐。假若開澡堂,上方合當拉條橫幅,挂上相親相愛一家人。
他們裹過同一條毛巾,被卷成蛋糕卷,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也各自在對方傷重不便時,攙扶他、她如廁和梳洗。
再加上此時釘實了的師徒名分,就算躺在同一張床上,世初淳也隻會憂慮第二天起來不要面對一具屍體,全然沒有猜疑過第二種可能性。
“世初和芥川近來挺親密的嘛。”和兩小孩一起擠在她房間的黑手黨幹部發問。
“太宰老師莫不是對親密二字有什麼誤解?”世初淳踢皮球回去。
“像是我對你這樣?”太宰治捧起她一縷長發。
世初淳等了等,沒等到他的下一個動作。
“失策!”港口黑手黨松開手,大大咧咧地躺在她床上,還沒脫鞋。
潔癖發作的女生趕忙上前褪下他的拖鞋。
享受着服務的少年,見慣不驚。他拉長音調,嘟嘟囔囔地抱怨,“我原本是想要做個wink,隻是有繃帶阻擾。眯上纏着繃帶的右眼,就跟沒眯一樣。眯上不纏繃帶的左眼,看起來就像是在睡覺。”
淨完手的女生給弟弟妹妹塞沖好的奶瓶,“那是挺苦惱的。”
“晚安,姐姐。”小娃娃們奶聲奶氣地道謝,一人抱着一個奶瓶嘬。
“晚安。咲樂。晚安和真嗣。”世初淳在他們額頭各自親了一口。
“太宰老師是要回房間還是?”
“不,我今晚就睡在這裡。”
“好,您不嫌擁擠就行。”她按動熄燈按鈕。“夜深了,安寝吧。”
卧室白熾燈驟滅,隻餘窗外的星光寥落。睡在最右側的太宰治,從正躺改為側躺,隔着兩堵人牆,單手撐着臉。“世初,你男女有别的警惕意識死光了嗎?還是我沒教你,你就不曾學。”
“什麼?”
“不怕我偷襲?我可不是織田作那種,女孩子在他面前脫光,他也能裹緊自己的外衣,迷惑地問上一句‘大冬天的,不冷嗎?’的正人君子。”
難怪那年冬天織田作之助給她連套了好幾件大衣,腳底一滑都能從街頭滾到巷尾。
“哦,那那個女孩子怎麼說的。”
“……她說還挺冷的。”
“那——”
“我的錯,别再提那個女孩子了。”太宰治揉着太陽穴,不愧是父女。“我們開頭說什麼來着,世初,你男女有别的警惕意識都死光了。”
這下直接改成陳述句。
也不想想是造成的?世初淳躺在床最左邊,檢查孩子們的被子有沒有掖好。
不對,抓着被單的手停住。
她潛意識裡還是認為,這個世界與她并不能互相嵌合。
這些人與她終究會戛然而止。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這一刻就是下一秒。永遠懷抱着強烈的不安,瞻前顧後,放不開手腳。
她或許會對他們動情,應該說,是已經動了,才會跋前踬後,動辄得咎。
她本來以為,最傷心莫過于憑白堆高沉沒成本,遲遲得不到喜愛之人的回應。
可到頭來發覺,得到回應卻不能相守,猶如費盡周折目睹雨後初晴折射的天虹。假使由于霎時的迷戀為之心折,就必當要承擔為之心碎的苦惱。
她和織田,大約注定沒結果。
偏不甘的心,想要争上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