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青一塊、紫一塊的,動一下都疼,穿衣服都覺着傷口漲得慌,更别說被人觸碰。
園原杏裡幫她塗抹背後自己擦不到的皮膚,那過程難捱到簡直像是在上刑。
晚上睡覺,弟弟妹妹睡相不老實,這個踢一下,那個踹一腳,時不時還把胳膊、腿架在她的傷口上,導緻吃過止痛藥的女生被狠狠地痛醒,在心髒與神志的巨大割裂間摸尋清醒的錨點。
弟弟妹妹們圍着她七嘴八舌地争論。
“姐姐是和人打架了嗎?”
“有同學搶姐姐的糖果?”
“打架是不好的哦。”
“老師跟我們說,好孩子是不能打架的。”
“爸爸也說,我們要乖乖地待着。”
“……”
家庭是什麼呢,是可供船隻靠岸的渡口,長久航行時有空淹留的津亭。
女生捂着自己包着紗帶的臉頰,再看看自己與太宰老師有過而無不及的奇特裝束,笑道:“不是這樣的。吓到你們了是嗎?對不起。”
她摸摸弟弟妹妹們的小腦袋,把他們攏進懷裡,“大家都很喜歡爸爸,對吧。”
孩子們整齊劃一地給予肯定的回複,彎彎的眉眼宛如池面飄蕩的星月。
“我也很喜歡,非常喜歡。為了能和大家共同生活,我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束着雙槍套的紅發青年,站在門口,鞋底一擡,踩滅點燃着的香煙。
沒法對女兒滿身傷勢視若無睹的他,長着老繭的指頭内套着一雙合金手铐。他本預備将自己先前說過的話付諸實踐,現下看來,怕是不能。
要追溯已太久遠,到底是從何時起,孩子們的想法動搖他的想法,孩子們的行動影響着他的行動。
他本應是個了無牽挂的人,如今獲得、擁有着的,是年少的他絕不會動念設想,富足到某天開眼的上蒼收回也不足為奇的美好生活。
織田作之助放下自己打算使用的手铐,舍棄名為保護,實為羁留,或者二者在本源處,在他眼裡并沒什麼不同的手段,不再阻止自己的孩子冒險。
世初鼓起勇氣向他們邁進,他又怎麼能苛責孩子的用心。
學習新事物的道路如同上斜坡,每一步都得以肩負着自己的重量為前提。一路辛苦、疲憊,瞧不見希望的火光,日夜難受到自我懷疑。
基本熟悉裝置操作後,世初淳在山林間試驗飛快跳躍。當進一步掌握高速移動的機理階段就緒,她回歸到城市進行試驗。
園原杏裡提出,由自己作為保障,護衛世初淳的安全。
“這太麻煩你了。”
“無論世初準備做什麼,我都是你堅實的後盾。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既沒有支配罪歌,也沒有被罪歌支配的園原杏裡,在共存的路上艱苦探索,熬出辛酸的成效。
她現今能熟練地操縱罪歌,還成立起自己的組織。她的族群隐藏在人群之中,若沒有發動,衆人就不會察覺,一旦啟用,則具有強大的搜索功能。
羊組織在她出手前就瓦解,這不代表今後就不會有别的威脅。倘若出現意外,身為母體的園原杏裡,遠隔萬裡也可以向自己的孩子下達指令。
妖刀罪歌能享譽一時,名不虛傳。
它功能之強大,不止停留在一層不變的刀刃上。它還能變化出各種防禦或者進攻的形态,甚至能發動超過物理性質的電擊。這些是園原杏裡不久前才領悟到的。
不愧是在天下霸道三劍縱橫的戰國時代也能分出一畝三分地的妖刀。
園原杏裡自薦的理由有很多,妖刀的機動性決定一旦世初淳一個不慎,從幾十米高空墜落,在旁觀測的她也能快速發動罪歌,在空中接住自己的朋友。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她們是朋友。
生活的重擔興許壓得人無以為繼,光是生存就費勁到叫人喪失動力。在長期下着綿綿細雨的悠長哀愁裡,想望的安甯似是永遠都不會降臨。
隻有從至親、至愛的人那裡,作涓涓細流滲出的親情、友誼和愛意,才能在憋悶得要壓死人的天花闆底,為人們支撐出一片能夠去設想未來的餘隙。
哪怕這種餘隙往往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叫本來就踩不到水底的人誤以為是浮木,緊緊抓住,然後在領悟現實虛晃一槍的緻命打擊下徹底滅亡。
可哪怕幸福的浮漂産生不過一瞬,也曾經炫目。